聂远手指飞快的拨动着阵盘,只是还没做好最后的调整,一声炸雷便从耳边响起。
噗噗噗……,六十四杆阵旗一根根爆成了碎屑,炸飞起漫天的沙土。一股凌厉的杀机衔尾追杀,刺破阵盘直插聂远的灵府,直接将他的心脉绞碎。
李崇矩举枪缓缓回转,面向聂远。
这名颏下留着山羊胡,手里端着阵盘的中年阵师满脸愤恨和不甘地瞪着李崇矩。一仰头喷出满天的鲜血和碎肉。
钱山钱海亡命奔逃,同为体修,他们更能感受到李崇矩散发出的排山倒海的力量。驾着小木船海钓然而拖出水面的却是一头巨鲸,兄弟俩人再也找不见丝毫的勇气。
噗噗,两声轻响,兄弟俩穿的明光铠上,沿着胸部裂出一条细线,鲜血滋飞。俩人怒吼着,飞奔着,断为两截。
李源默然,他知道李崇矩这位便宜老爹很厉害,却从不曾想过半路出家的都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当伊夫和皮特迈过门槛时李维杀心顿起。
原来所有这些拙劣的表演全都是因为这个假模假式的纨绔而来的。
“这事是你整出来的?”
“哟哟哟,好可怕的小眼神,吓得哥哥我小心肝扑通扑通的。”伊夫故作娇柔地倒在皮特的怀里,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李维被提姆的哭嚎吵得完全没有心情陪伊夫逗趣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伊夫和皮特都被李维眼中的杀气震慑再不敢胡闹,昨天伊夫已经被打掉了半嘴牙,掰断了食指。手下的护卫更是死伤惨重。俩人毫不怀疑李维暴起杀人的勇气。
“有事说,没事滚!”
皮特被李维一声暴喝,下意识地就秃噜了:“咳,这事跟我们无关,我们只是来送通知恰巧路过而已。”说完觉得自堕了声势不禁又补了一句:“市政厅下的采购单,强制执行的。”
“拿来。”
李维还没来得及接手,采购单就被从侧面冲出来的老地精一把抢在手里。
“怎么能这样,两岔口从来都没有承接过魔法卷轴的订单,市政厅的大人们喝醉了不成?”一眼扫过订购单后老地精挥舞着纸片大声责问。
“注意你的身份,地精,你在质疑市政厅的英明决策吗?”伊夫一句话将老地精吼成了缩脖子鹌鹑,得意地将采购单抖得哗啦啦直响,嗤笑道:
“以前没接到过,那是爷眼皮子高,这么个旮旯小店入不了爷的眼皮子底,以后这种单子爷想怎么下就怎么下,市政厅的单子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反了天了你。”
提姆弯着腰陪着笑脸说道“您大人有大量,小店有什么做得不对我给您赔不是了,通融通融。”说完将一小袋金币往伊夫的手里塞去。
伊夫抬手将钱袋打掉:“呸,想贿赂爷?不稀罕,爷就图一乐,你家少东家不是回来了吗?不是有本事吗?上来打我啊。”
提姆立马配合地冲李维哭嚎起来:“天杀的……”
“闭嘴。”李维一声猛喝,龙威掺杂在喝声中将提姆和伊夫震得一阵眩晕站立不稳。
“你敢攻击市政厅的公务员?”皮特表情夸张地冲上去扶住伊夫。
“哎呀,市政厅的公务员居然像个弱不禁风的娘们,不会是冒充的吧?”李维学着伊夫那夸张地强调,转而一把将伊夫拖到墙角,低声威胁道:“猜猜如果现在我就把你一拳打死,你那位亲爱的哥哥是跟我翻脸决生死,还是边放狠话边偷笑?”
微微停顿,看伊夫不在挣扎,李维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不要继续在我面前演戏耍花样。有些人你可以换着花样欺负,有些人多看一眼都会招来杀身之祸。你玩不起。”
伊夫挥手拍开李维按在他肩膀上手臂,无奈地说道:“你觉得我有的选吗?想要活下去,活得好,就得让主子看到那口尖牙,得听话,让咬谁都豁得出去。”
“你就这么甘心被人利用?做个牺牲品?”
“有人肯利用说明我还有活下去的价值,至于牺牲品,谁又说得准呢?”伊夫看看哭闹地满身凌乱邋遢的提姆,背靠着墙举起手说道:
“不过今天我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要恨就恨我那位亲爱的哥哥吧,是他坚持要维护皮埃尔家的名声的,我就是个跑腿的。
人心就是这么蒙昧,谁哭得惨,哭的声音大,谁就能收获同情。他们看你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恶棍哟。”
“是啊,人眼从来都是蒙昧的,关心的从来也不是什么正义和真相,大家更热衷于旁观一个故事而已。谁的故事编得高明谁就是人心所向。那么我也编一个故事吧。”
嗤笑一声,李维靠在伊夫的耳边说道:“出来咬人就要有被打死的觉悟。”
说完李维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枚甜瓜大小的晶莹的水晶球,右手握在掌心直接抵在伊夫的前额,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李维的声音突然变得稍稍稚嫩然而每一个音节却都悠远深沉,虽然没人能听懂但是却能感受的出这些音节中缭绕的沧桑和力量。
晶莹透明的水晶球在宏阔的语声中开始浓墨翻滚,如同一同墨汁倾入水盆。语声愈发昂扬。
刚刚接管身体控制权的幼龙卢比奥玩心大起,一本正经地念叨着少数几个可以用人类声带模拟出的龙语:土豆、麻雀、车轱辘,美女在裸睡,圣父是个鼻涕虫……。
龙语在空气中激荡出肉眼可见的动荡波纹,将冲上前来营救的皮特众人震得东倒西歪头晕脑胀。
足足一刻钟,李维再次接管过身体的控制权,将水晶球举在眼前久久沉吟着。许久之后李维神情复杂地对李维说道:“所有的族裔都将因你而亡,皮埃尔的姓氏因你而辉煌至极。吾名李维·盖乌斯。”
如此声色俱全的表演让围观者们全都大呼过瘾,尤其是最后那句吾名李维·盖乌斯,所有人第一时刻将这个表演定义为预言仪式。
能亲眼见证一条预言的诞生全都激动地难以自持。如果此时有人跟他们说这个预言是假的,一定会被他们暴打成猪头。
想到些什么的伊夫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了,苦涩地说道:“何必赶尽杀绝?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你想太多了,我也是在恶作剧。玩嘛,别这么放不开。”
皮特同样刷白了脸,像是在安慰自己,大声说道:“你们这一支已经上百年没有觉醒过预言天赋了,你不可能预言得出。装神弄鬼,你这是赤果果地在挑拨离间。白痴都不会上当的。”
李维摊摊手,无辜地说:“玩笑而已,认真你就输了。”
“我们走。”伊夫嘶哑着制止了已经抓狂的皮特。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唯有早一刻取得雅克的信任,哪怕是表面上的信任自己才能抓住一线生机,否则自己的那些兄弟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直到众人散去李维才捡起那张采购单,上面标示着泥沼术卷轴和火焰箭卷轴各一百,每张两枚金币,货到付款,截止日期就在一周后。
市政厅给出的价格并不离谱甚至称得上优厚,然而李维知道仅靠提姆和自己两个人完全没有可能完成这份订单。
自小喜欢佣兵冒险生活的母亲凯里接手两岔口之后所有的业务便开始逐渐萎缩荒废,更重要的是那些成熟的渠道全都断绝了。
二十多年来两岔口只是顶着魔法小作坊的牌子,业务范围仅仅局限在了炼金药剂上。现在挥舞着金币都找不到地方去收购这些卷轴。
李维随手将采购单揣进衣兜,小心地扶起无力瘫坐着的提姆,忧伤的说:“何至于此,有什么难处说出来一起面对就好,何苦作践这点情分。您是我的老家人了,还能眼看着不管您?这份订单交给我来就好。”
“不用你装好心。”提姆歇斯底里地挣开李维的扶持,大声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仁慈很宽容?我应该感激你们家?狗屁,这就是你母亲给我烙上的。”
提姆刷的拉开衣襟,干瘪嶙峋的胸脯上一个烟盒大的火烙印,上面烙刻着两岔口的字样。焦黑萎缩的死皮灼痛了李维的眼。
这个烙印彻底撕去了李维幻想出的温情,铁铮铮的事实就烙在提姆的胸前,提姆只是母亲凯里买回来的奴隶。
李维苦涩地说道:“那你这么些年还一直守着这间店,在心里还是当我父亲是真正的朋友吧。”
“李崇矩是我唯一的朋友。”提姆有些低沉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可是那又怎样,我一直为他守护这间作坊,等来的确是你那个叫伊莎贝拉的养母。一见面就强逼我签下了奴役契约,我还能逃到哪里去?”
奴役契约属于强制性的霸王契约,无法解除,更会对被契约对象造成无法治愈的灵魂伤害。被契约者终生无法反抗契约者的命令。
这件事情李维从没听贝拉妈妈提起过,不论是这间小作坊还是老地精提姆,在她看来都是尘埃一样不值一提的财产。
事实上一张奴役契约的价值足以买下上千个老提姆这样的地精药剂师,相比契约卷轴昨晚那两千枚金币同样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与价值无关,这样的强迫能让老提姆感到荣幸吗?
“对不起。”这么一句轻飘飘的空言道歉如何能抚慰自己的亲人们给老提姆造成的一生的悲剧,自己染画出的温情竟然是老地精一生的惨事。
在这个敞着胸前的烙印,灵魂上同样打着烙印的佝偻老地精面前李维觉得自己如同被山压着脖颈一样直不起腰来。
“想要两岔口就拿出法师公会认可的中级法师徽章来,来证明你有接手它的能力。不是虚应敷衍的炼金法师,唯有法师徽章才能保证不会像今天这样被为难,不然永远别踏进这扇门。当然你也可以把我拎起来直接扔大街上。毕竟两岔口是你妈留给你的,谁还会个地精出头?”
“我怎么敢。只要您在世,两岔口就只能是您一个人说了算。”李维小声嘀咕着,乖的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之后坚定地对提姆说道:“如果这是您希望的,那我一定会拿到中级法师徽章的,这次的采购单也交给我解决吧。”
“自以为是!”李维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老提姆的怒斥。只是却完全没有看到老地精脸上欣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