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妈今天罢炊。
“都是更年期惹的祸！”我明知道老妈还在生我的气，却小声对老爸这样说。
“都是你惹的祸！而且嘴巴还这么硬。”老爸使劲地瞪了我一眼。
谁怕谁呀？我也立马回送他一个“白眼球”。
可怜的老爸只好改口：“好吧，好吧，都是我惹的祸，我该挨罚，我要劳动补过。”
我被幽默老爸逗得“扑哧”一声笑了。
老爸一边系围裙，一边对我说：“去去去，你妈在她房间里思考，你在你房间里做作业，等做好了饭，我就叫你们出来吃啊。”
“开饭喽！”半小时之后，果真听见老爸那“店小二”的声音。
刚走出房间，就看见老爸玩魔术似的，一手端盘香菇炒油菜，一手端盘红烧肘子。
“快，盛饭去！”老爸对我说，他用眼睛盯着老妈的房门，对我使眼色。
显然，老爸想充当“调停大使”。
我会意，走过去，用手敲了敲门，高声叫道：“老妈，吃饭啦！”
半天没动静，我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头有脚步走动的声音，我赶紧一猫腰，溜到餐桌边。
我不动声色地给老妈盛了一碗饭，又给老爸盛了一碗，最后才给自己盛了一碗。
老妈的脸色虽然还是阴云密布，可比刚才能拧出水来好多了。
老爸看着大家都闷着头吃饭，也不说话，就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着章子怡做的那个可口可乐的广告。
爸爸说：“这是什么破广告呀，我都看了好几遍，也没有看懂。”
面对一脸茫然的老爸，我笑话他的落伍。这有什么难懂的？只有一罐可乐了，章子怡想和男朋友分享，但是，他却一看到可乐就高兴得忘乎所以，自己打开后，一口气喝光了。章子怡气得要死，就把她的男朋友推出窗外，而她自己呢，则幸福地享受着可乐。
老爸说：“这些人就喜欢胡编乱造，生活中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儿呢？就为这点小事把人给推出窗外？”
我说：“哎呀，老爸，人家这不是做广告嘛，这说明可口可乐的魅力有多大啊。”
老妈早就不耐烦了，她气急败坏地说：“这个广告宣扬的就是一种极端的自私自利。”
老爸接着说：“没错，是一种唯我独尊的劲头，这个创意肯定是80后的年轻人想出来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我懒得答理他们，就把台换到了中央一套。电视上正在播放“焦点访谈”。
电视镜头一会儿摇向主持人，一会儿又摇向采访现场。只见那个被抓起来的女犯人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听主持人介绍说，这个妇女的丈夫遇上车祸瘫在床上，失去了劳动能力，她的婆婆公公年老体衰，需要赡养，还有一个幼儿不仅需要抚养，而且还要挣钱供他上学。所以，这个妇女就铤而走险去贩卖毒品，因罪大恶极，被抓获后要被执行枪决。
本想调节气氛，却不巧碰上了这个让人痛心的报道。
只见老爸也投入到电视的采访报道中，自顾自地叹息复叹息起来。
老妈更逗，居然稀里哗啦地抹起眼泪来了：“唉，她的家庭负担太重啊，要不，她也不会去走这条道啊。”
“什么逻辑，什么观念？负担再重，也不能犯罪啊！”我一听老妈的话不顺耳，就“呼”地对她扔出一枚“小型炸弹”。
“那还是生活给逼的呀！”老妈激愤得把筷子往桌上“叭”地一扔。
坏了，我把要修补感情的事全然抛在了脑后。
老爸急得话都说不好了：“别……都快别……快吃饭吧。”
“她不顾别人只顾自己，害人害己，罪大恶极，活该！”我这个粗枝大叶的人，根本就懒得理睬老爸的又摇头又摆手，只图一时口快。
“你还有点同情心没有？”老妈对我吼道。
嘿，我还就不信了，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我老妈就弄不明白，我大声道：“你那是无原则的同情，是非不分，那你也去帮她家贩毒去啊！”
善良原本是好事，可是人应该还有正义感吧？这样的老妈，奇怪。
本来，老爸已把我的思想做通了，希望我对老妈主动点，把关系搞好，但我现在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的话终于激怒了老妈。只见她“忽”地抬起手来，照着我的后背扇过一巴掌，顿时，我的背上火辣辣地刺疼。
老妈出手之后，还在那里“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老爸停止了咀嚼，也愣在那里。他眼睁睁地看着硝烟弥漫，战火升级。
我只蒙了一小会儿，就清醒过来，紧攥着拳头，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脸上充满着无奈的愤怒。
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尝过挨打的滋味，哪怕是轻轻的一巴掌，可现在——
老妈看着我那不服气的样子，更加失去了理智，拍着桌子吼道：“出去，你给我出去！”
我明白这场“战争”完全是因为两代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发生，但在原则问题上我不会让步的。
“出去就出去！”我抓起外衣，摔门而出，可是还觉得不解气，就回过头来，冲着门又踢了一脚。
“我再也不回来了！”我对着门里面吼完，就“噔噔噔”地跑下楼去了。
2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丢人过。被骂被打还要被往外赶。
此时，我的全身好像着了火一样，血充得耳鼓“嗡嗡”作响，我看什么都不顺眼，看见什么在脚下，都忍不住想踢上一脚。
“喵——”一只又脏又丑的老猫，守在下水道盖口处，可怜兮兮地冲我叫唤了一声。正在气头上的我飞起一脚，将这只可怜的老猫踢成一条弧线。
老猫惨叫一声，我的心“疼”了一下，针刺一般。真是又悔又气，终于泪流成河起来。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着，深夜的味道，就像我与老妈那摩摩擦擦的火药味一样越来越浓。
我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空旷的大街上，把身上那件玫瑰红的外套拽了拽，裹紧点，来抵挡那阵阵袭来的寒气。但是，白天还挺保暖的外衣此时却变得像一张纸一样，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分量。
身边的一辆大卡车闪着刺眼的车灯从身边呼啸而过。
孤独的我停下来，用手摸摸裤兜，一个铜板也没有；再摸摸外套，只掏出五毛钱来，那还是今天买早点剩下的。
“就这么点钱，今天晚上，我可怎么过呀？”
我开始瑟瑟发抖，迷惘地环顾四周，发现在一家饭店门口，有一个大铁皮炉子，是这家饭店早晨用来熬豆汁的，啊，我正好可以围着那个炉子取取暖呢！
“啊，暖和多了！”我直奔过去，把手放在铁炉身上，满意地叹息道。炉子里的火虽然封着，但是留有一个火眼，正向外吐着火焰。
看着不停闪动的火苗，我窝在心里的火也不由得向外冒出来。
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呀，偏偏摊上这么一个老妈。从我小时候起，她就开始不停地对我说教、说教、说教。不愿意听，她就逼着我听；捂起耳朵，她就大发脾气……
“这次说不过我，居然动起武来了！”我痛苦地咀嚼着心中的不快，把头深深地埋进两膝间……
起雾了，我似乎听到有自行车从我面前急速地驶过去。想到别人都在急切地往家赶，而我却有家不能回也不想回，两行清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心中的气早就被冷和困意驱逐出去了。
“林呱呱——”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呱呱——”还有一个带有哭腔的女人的声音。
在浓浓的夜雾中，那声音也仿佛沾满了雾气，湿漉漉的。这声音让我突然振作起来，我觉得眼前一下子亮了许多。
“呱呱——”我听出来了，那是老爸在焦急地呼唤。
“呱呱——”不用说，这是老妈，已经是连哭带喊了。
“哎！我在这儿！”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来答应，但是，这个回答只在胸腔里碰来撞去，到了口腔那儿，变得微弱极了。知道他们在找我，我反而来劲了。哼！老妈，我要让你们着急、害怕，让你们为虐待女儿付出代价。
我躲在铁炉背面，看见老爸老妈推着车子缓缓地走了过来。
“人都说岁数大了，脾气磨得也差不多了。可是你怎么就一点也没变呢。一个女孩子这么深更半夜的跑出去，要是碰到坏人怎么办呀？”老爸一边走一边对老妈怨气冲天地发牢骚。
咦，今天出奇了，老妈竟然一声不吭，一反往常的强势。
借着远处微弱的路灯，我看见老妈闷着头推着车，头发被雾水又或许是汗水打得湿湿的，一绺绺儿地贴在额头上，使老妈显得莫名的无助和无奈。在这个暗夜里，老妈好像一下子衰老了。
正在这时候，我听见了“哗啦哗啦”声，那是自行车链条拖在地上的声音，显然是老妈刚才骑车过猛把链条给蹬掉了。
“我的天，他们在外面跑了很长时间了？”我的心开始颤抖起来。
此时，我矛盾极了。我如果现在就跑出去，他们看到我肯定高兴死了。但是那个大巴掌怎么办呢，难道就算了？自尊心不允许我站出来。可是我难道就这样一直藏着，让他们在焦灼中一直奔波吗？
怎么办？我紧盯着愈走愈近的爸爸妈妈，双手不停地把外套的衣角拧来拧去。
就在这时，眼睛一直茫然四顾的老妈走近了一个张着口的下水道井口，那井盖也不知被哪个该死的小偷偷走了。
“小心，老妈！”我惊叫着扑了过去。
听到叫声，老妈猛地转过头来，可还是晚了，“咣当”一声，老妈一下子掉进污水井中。幸亏有那辆掉了链子的自行车的前轮挡在井口边上，老妈卡在那里。然而，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奔过来的我。
我和老爸一起把老妈从“井”中拉出来后，老妈顾不上自己，却不停地问我：“孩子，你没事儿吧？让我看看。”
老爸看着我，眼睛里也闪着惊喜的泪花。
老妈的脸被井沿儿磕青了一大块，裤子也被链条挂破了，露出了腿上被刮破的道道血印，胳膊上也有一大片渗出小细血珠子的伤痕……
“妈——”我再也忍不住了，紧紧地搂着老妈的肩膀，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在浓浓的夜雾中，我和老爸老妈相拥着回到家中。
家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温暖舒适。
洗过澡，我躺进暖烘烘的被窝里，一边尽情地伸展着委屈了好几个小时的四肢，一边甜甜地想着爸妈和家的九九八十一个好处来。
后悔死了，我居然会干离家出走这种傻事，真想揪一根头发去上吊。说给我的铁哥们儿听，他们恐怕都不敢相信。想着想着，我就迷迷糊糊了。
蒙眬中，老妈悄无声息地坐在了我床边，她的手在我的脸上抚来抚去，几滴凉凉的泪水滴到我的脸上，搞得我的腮帮子痒痒的。
“你这个傻呱呱啊，为什么就那样死犟呢？”老妈悄声地说。
“有其母必有其女，她不就是遗传你吗，你有什么奇怪的？”哇，老爸也跑到我的房间来了。
“我今天居然打了她。”老妈说。
“打了就打了，小丫头这么犟嘴犟舌的就该教训教训，这副得理不让人的样子在外面是要吃亏的。”
呀，老爸这么恐怖？
“那你说我今天打得对？”老妈问道。
“除了打，你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吗？”
对，老爸你说得对。我还要加上一句：除了打，除了唠叨，老妈，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好了，孩子累了，别在这里影响她，我们也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老爸把老妈哄走了。
他们走了，我却睡不着了。我在替老妈想教育我的办法呢。是啊，老妈怎么办呢？说我吧，我嫌她唠叨；打我吧，我又跑掉了。当个家长也不容易呢！最好父母不管我，让我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他们都不管我了，我能把握住自己吗？我会不会变成一个不良少女？
睡意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