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酒还有理了?”奶奶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对着王大山的面门“啪啪”就是两耳光。
一物降一物,如果说在这个家里还有一个震得住王大山的人——那就只有奶奶了——
奶奶的两记漂亮的耳光落下,王大山的嚣张气焰和满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一场惊心动魄的家庭大战总算平息了。
王建平背靠着床,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着饭,由于家庭战争,快九点了才吃到晚饭,他实在是太饿了。一口,两口……一大碗饭很快就见了底。
“咳咳咳,咳咳咳”他吃得太快,又没喝水,一下子被哽住了,咳得全身剧烈地颤抖,脚伤又剧烈地疼痛起来。
一夜之间他憔悴了好多,脚大了好大一圈。
里屋饭桌上静悄悄的,一家人都在专心吃着饭没人说一句话。
过了好半天李玉琴打破沉闷的空气说“大山,平儿的脚越来越老火(严重)了,你看想办法找个土医生来看看吧!”
“有啥大不了的,不就是点皮外伤嘛,想当年我在陈家坡摔倒了被岩石尖尖划破那么一大条口子还照常上山干活呢。”王大山不以为然地说。
“建平的脚不只是是皮外伤那么简单,可能已经骨折了”李玉琴说。
这都是你们惯的,怨得了谁呢?早上吃饭把碗打碎了,下午又把脚摔伤了,我看他是读书读傻了,我就说了不要让他读书,你偏不听,非要让他去读,去考大学,当大官,如今的大学生都下农村改造了,读书有啥用啊?再说了人人都去当官,谁来种地?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儿子是啥子货色,有几斤几两?”王大山不但不谈咋个想办法找医生来帮王建平看脚伤,反而说些不沾边的风凉话,躺在床上的王建平听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想不到这竟然是从父亲口里说出来的话。
李玉琴不想跟他瞎扯那些不着边际的废话切入主题说:“王大山现在说啥也没用,听说孙娟有一个舅舅曾经是医生,你明天去求求老孙(孙娟老爹)叫他说过情,求孙娟舅舅到咱们家来给平儿看看吧。”
“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是他爹?人家会委身来咱们家看?”王大山不消地说。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不去试试咋晓得人家不会来的?”一直没有说话的奶奶突然开口说道。
“要求你们去求吧,我跟他不和,孙有才那条老狗一直想往死里整我勒”(王大山干活一向偷奸耍猾有好几次被孙有才发现了,挨过几次批评‘对孙有才大有不满)提起孙有才王大山愤愤地说。
“一码归一码嘛,你干活儿不偷奸耍滑的人家会整你吗?不要总是把错误和不是往别人身上推,为了平儿你就委屈一下去跟人家说点好话吧,我看孙有才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奶奶说。
“叫我去低声下气的求他,我做不到,要求你们自己去求吧。”王大山说着把碗往桌上一丢提着水烟筒走了出去。
“这就是你,一个父亲对儿女的态度?你给我记住!”李玉琴气愤地说。
李玉琴说完起身向卧室走去,她对王大山彻底失望了,她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她决定自己去求孙有才。
她走进卧室从床底下拉出一口黑色的木箱子,箱子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箱子里面有5块多钱,那是上次去娘家时孩子的外公给的,她平时再困难也舍不得花,是留着给王建平下学期报名用的。现在也只能拿出来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了。
她慢慢地打开箱盖,她僵住了,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箱子里面空空如也什么
也没有。钱呢?我的钱呢?
李玉琴冲出卧室,她像一只发怒的狮子瞪着血红的大眼怒吼着“王大山你把我的钱偷了?”
王大山瞪大眼睛,嘴巴张成了O型怔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不到一向唯命是从,百依百顺的妻子竟敢对自己大吼大叫。
这次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大发雷霆,砸锅砸碗……这次他也知道是自己理亏,那钱是他偷的,他偷去新场打酒喝了。
“钱?啥子钱?"王大山故作莫名其妙地惊讶地说。
〃玉琴啥子钱呀?”奶奶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有些诧异地问道。
〃是不是你拿的?是你拿的就拿出来去救救平儿"听完李玉琴的叙述奶奶锐利的目光审视着王大山。
〃你有啥子钱会被我偷了?你老婆子记性不好,是不是放在哪里搞忘记了?你好好的慢慢回忆一下,我没有拿,我王大山偷集体,偷生产队的,但从来不偷家里面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说完他轻轻地放下烟筒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骄阳似火,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大地像个大蒸笼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满山的禾苗像没吃饭的孩子无力地地垂下了头。
一个穿着红上衣的,十四五岁的女孩顶着烈日行走在崎岖的山间小道上,她就是新街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孙有才的女儿——孙娟。
当他看到王建平的伤势越来越严重,又知道建平家爹不管不问的时候。她十分焦虑。
孙娟央求老爹孙有才去找舅舅帮建平哥医治,孙有才也很喜欢建平这孩子,读书成绩好,有礼貌。又经常帮孙娟补习功课。但一提到娟娟的舅舅孙有才就有些头痛。这个大舅子,妻子的亲哥哥,性情古怪,虽然跟妻子是亲兄妹但对担任支部书记的孙有才却有些偏见,只因孙有才是支部书记。平时很少来往。要是自己家里人病了去求他或许他会帮忙,为了别人家的事,恐怕……
孙娟的舅舅张国林家住菜籽湾大队,张家坪生产队。在文革前期张国林曾是新场公社卫生所的卫生员,他医德高尚,为人随和,对待工作兢兢业业、对待病人热情和蔼春风满面。不管是上班时间还是下班时间有病人上门求救他都是有求必应。有时候夜间在被窝里睡得正香有人求救他也不例外,哪怕是在寒冷的冬天深夜。“白衣天使,救死扶伤”这几个字用在他身上你简直找不到一点夸张的水份。
他虽然只是一个公社卫生所的小小卫生员但对跌打损伤,骨折······等外科病的医治却有独特的家传秘方。一次泥凼五台组的一社员在上山的途中不慎掉进深渊双腿骨折断,火速送往县医院医治,县医院的医生要求截肢。截肢后就再也不能行动了,这对于一个从事体力劳动的人来说无异于宣布死亡,病人说死也不愿意截肢。后来他们听说张国林的医术很好于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找到张国林。在张国林的精心治疗下病人三个月就能下床走路了。从那以后人们就管张国林叫:“张神医。”
没想到的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好人却在60年代的文革风暴中惨遭迫害。
那是一个初冬的深夜一群红卫兵冲进张国林家把正在熟睡中的张国林从热被窝中纠起来一阵拳打脚踢,五花八绑,说他是黑医,走资本主义路线。接着把屋里的医学书籍扔了一地,把大小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
随后十多天的日子里张国林遭到了无穷的折磨,毒打和批斗,还打断了他的右腿,至终生残废。他平生医人救人,却救不了自己。批斗他的除了红卫兵外还有那些所谓的贫下中农,其中有好多是他曾经救治过的病人。
从那以后张国林离开了他热爱的医疗职业。
从那以后一向活泼乐观,满面春风的张国林变得郁郁寡欢,甚至性格怪异。
从那以后他不再医人救人,就算有人在他面前快要死了他也决不看一眼。
从那以后他开始仇视社会。特别是那些贫下中农和那些公社书记,大队书记什么的他是咬牙切齿。
从那以后他对当村支部书记的姐夫孙有才也很少来往。
“娟娟,不是老爹不想帮,你舅舅那脾气我说了也没有用”孙有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说。
夜深了孙娟躺在床上辗转反则,难以入眠。建平哥那受伤的肿得像沙罐似的的左脚,那苍白消瘦的脸庞总是浮现在他的眼前,她痛苦万分,眼泪洒在记忆的门里——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春阳柔和地乳照着大地。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扛着镰刀,绳子到营盘山打柴。
营盘山正月的天气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瞬间乌云密布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营盘山山脚下有一个溶洞,叫“连云洞”洞很宽,能容纳几十个人。孩子们纷纷向洞口跑去。跑在前面的是孙娟和肖兰。
突然“妈呀”走在后面的伙伴们听到洞内传来一声尖叫加快了脚步,在离洞口不远处孙娟木鸡般的站在那里张大着嘴巴,脸色铁青,全身不停地罗素着,脚底下一条碗口粗的大蛇缠住了他的脚裸。大蛇高高地仰着头,伸出长长的獠牙,瞪着大大的眼睛怒视着众人,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把孩子们吃掉。
“蛇……蛇……”孩子们都吓慌了,惊呼着不知怎么办?
王建平飞起一脚踩在蛇头上抱起孙娟箭一般地冲出洞外。
“建平哥你弄疼我了”惊悸过后回过神来的孙娟发现自己的两只小手还紧紧地搂着王建平的双臂顿时两颊绯红,娇羞地说。
听到孙娟的叫唤惶急之下的王建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双臂还紧紧地抱着孙娟的纤腰,脸一红赶忙松开双手。
宇宙是个大怪物,人类更是怪物中之怪物。人世间的一切往往都是在你不经意间悄悄地改变着,有时候一次小小的偶然会改变一切。
蛇——把两颗纯真的心灵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从那以后王建平那坚毅,勇敢的面庞,有力的双臂经常出现在孙娟的梦里。
“喔喔喔,喔喔喔……”远处传来一阵鸡鸣声,东方也露出了鱼肚白,孙娟还是没有一丝睡意。她揉着有些些晕痛的太阳穴,突然她脑海里灵光一闪——有了——
她兴冲冲地穿衣起床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妈妈。
听了女儿的话张国艳(孙娟妈妈)很支持女儿的想法,她虽然看不惯王大山的那副懒相,看不惯王大山那张说别人长,道别人短的臭嘴,但孩子是孩子,跟大人没关系,何况建平这孩子很乖。
张国艳从卧室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包裹塞到女儿的手里“这是当年你爷爷从云南西双版纳带回来的名贵草药,你舅舅虽然离开了卫生所但他喜欢摆弄这样草啊,那样药啊的癖好依然没改。相信他会喜欢的。”
“舅舅很喜欢小时候的娟娟,但愿这次你能打动他,能把他请来,到舅舅家后带我向你外婆问好。”张国艳说。
“放心吧,老妈我一定完成你交给的任务,舅舅敢不来我绑都把他绑来。”孙娟顽皮地说。
怎么变成我交给你的任务了呢?这孩子真是的,看着女儿顽皮的样子张国艳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
夕阳西下,寨子中炊烟袅袅,在地里忙碌了一天的劳动大军排着长长的队伍,拖着疲倦的身子,懒洋洋地走进寨子。
经过七八个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菜籽湾终于出现在孙娟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