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袭月白描金花的淡色衫子,身上盖了薄薄的一袭湖蓝色滑丝薄被,发髻上无半点珠翠,只以一把象牙梳子斜斜挽着,侧躺在贵妃榻上。一日日的数着日子看什么时候能够过去,总是告诉自己,就快了,很快我就能离开了,这么想着,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皇上驾到……”我闻言起身相迎,自从文宇巍死后,发丧,入陵,再到文宇清登基,处理残局,肃清一批反对人士,所有的事情他都做的雷厉风行,因此这场兵变并没有引发国内太多的动荡,他忙着处理这些事情,倒还真是没有来过我这里,正想着,他已经走进凤寰宫。
“臣妹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我盈盈一拜,被他扶起,他挥手示意周遭的宫人都退下,才将神经放松下来,“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他径自坐下,闭上眼睛,嘴里却回答我,“好不容易得了空才过来看看,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宫里的生活内需,宫人的召集,安抚人心的事情本该都由皇后做的,我没有王妃,自然也就没有皇后了,那些个侍妾又什么都不会,我不放心,干脆就交给你了。”
他在我面前,没有外人的时候从来不自称‘朕’,我们两个仿佛还是以前那样,“你那些个妃子倒是高兴了,一跃冲天成了小主娘娘,天天在宫里歌舞,乐不思蜀。你那天再得了空,可别往我这儿跑,管管她们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呵呵。”他轻笑起来,我瘪瘪嘴,不语。“你还跟她们计较,随她们去罢,我倒是不信你的鬼话,连这么几个女人你都管不住,如何帮我完成帝王业的?”他不以为然的话,却在我心里一扎。
“现在政局也渐渐安定下来了,所有的事情也渐渐都上了轨道,我实现了对你的承诺,那你的承诺是不是应该实现了?”我认真的看着他,他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问,一下子愣住。
“这就要走了啊?”他垂首,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再过一会儿罢,等到我立了皇后或者正妃,你将后宫的事物交给她们打理,再走也不迟。现在你若是突然走了,后宫的事情无人管理,我又要头痛了。”
我听着他的话还算在理,点点头表示答应,“只是……你何时立后?”我又怕他这一下迟迟不立后,那我不是要一直留在这里了。
“不会很久,尹丞相有意将他的小女儿尹若溪嫁到皇室,示意我立尹若溪为后,我正在考虑,毕竟拉拢尹相还是必要的,若是联姻,尹相必然帮助我管理国家,他在朝中威望大,也能够帮我说服一些不服从的旧党。”他似有似无的拨弄这身上龙袍的一角,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一愣,尹尚卿要把小女儿嫁给文宇清?尹若溪是栎丹出了名儿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情温顺,温柔体贴。若是文宇清能够娶她做皇后,也未必是件坏事。在自己身旁守候的人跟远离自己很远的人,总是会渐渐淡忘离开的,而慢慢爱上身旁的罢。
“也不是什么坏事,尹若溪可是大美人,性子又好,待在你身边还不好?你是皇帝,政治联姻自然是能够有利于自己的势力的。再说了,尹若溪的性子当皇后正合适,能帮你打理好后宫,也是好的。等尹若溪一来,我便走了,这样也是好事。”我打趣,却不忘在后头提醒他我终究是要走的。
他轻轻叹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算了算了,不谈这个了。对了,我一直很想问你,却苦于没有机会,当日齐正为何会挟持你?以你的武功,与齐正对打就算胜算不大,却也不至于会被擒住罢?”
我心知还是躲不过,自从太妃离开人世之后,文宇清就一直想不透,僧人说太妃是绝食而死,是自杀。文宇清猜来猜去,还是猜到了那日齐正挟持我的事情,猜到了与我有关系,“是我叫他挟持我的,其实他手上那把刀没有刃,伤不了人,我的目的是为了让他说服将领打开西华门,你才能冲入皇宫。”
见他眼里有惊愕,我接着道:“你知道的,那场仗不能久,若是援军到来,就算文宇巍死了,你也不一定能活命,若是不利用齐正放你进来,如何能赢?”
“齐正为何会听你的?之前他明明决定帮助皇兄,听从母妃安排,为何现在能够为你所用?”他略微有些激动,我知道文宇清自幼和太妃亲近,太妃死的时候他很难过,如今才会不断追究太妃的死因。
“人都是自私的,我深知这一点。就算有些人一辈子都替别人着想,死之前也总想要自私一回。无论是梣夫人、怡淑妃、太妃还是齐正,都没能摆脱‘自私’这两个字,你和我亦是没有例外。”
我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相信他能懂得。梣夫人为了富贵,怡淑妃为了爱恋,太妃为了自保,齐正为了太妃,文宇清为了皇位,而我,为了自由。
“是不是你杀了母妃?我只要你告诉我这个。”他看着我,眼里多了一分复杂和深沉,我的心没来由的一抽,突然一阵痛涌了上来,这世上,真正相信我的人,又有几个?
“不是我。”我顿了顿,接着道:“齐正和太妃相爱,我只是骗齐正说太妃在我手里,若是他不配合我便杀了太妃,再加上他的武功被我控制,只有听从我的安排。至于太妃,应该是得知了齐正的死讯,才会自尽罢,总之,不是我做的。”
不知道为什么解释这么多,或许是怕被误会,从前的误会太深,以至于让凌文和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若不是他当时不相信我推了我一把,现在我可能还是那个深宫里荣宠一身的‘辰妃’罢,或者,也已经失了宠。
“我相信你。”文宇清眸中一闪,说道。
“你若是真的相信我,何须如此一问?”我笑着反问,他哑口无言,沉默许久,只有匆匆离去。我没有多说,只是随他。因为他,脑子里此刻都是曾经的回忆,那些我以为已经被我深埋在记忆中,狠狠的上了锁的记忆,统统破茧而出。
罕井凌文,我到底该把你放在哪里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