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我已经都收到了,谢谢你。”
“别跟我来这套,你什么时候带你家那位回上海?”
夏小北顿了顿,默然说:“可能暂时不会回去了,他……病了,我们打算直接从北京飞美国,在那边治病。”
蓝珈聪明绝顶,自是猜到了什么,隔很久,才说:“一切都会好的,祝你们一路顺风。”
“嗯……”她又沉默了许久,终于问出口:“蓝珈,如果你爱一个人爱到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终日惶惶,总是担心他会离开自己,而有一天,他真的要离开了……那时,你会怎么办?”
那边隔了很久没有声音,蓝珈似乎在思考,最后,十分坚定的告诉她:“留不住他的人,那么就永远留在他的心里吧。”
夏小北喃喃的想:那么,她现在算是永远留在他心里了吗?
末了,蓝珈又安慰她道:“明天的事谁能料到,想那么多干吗?不如过好眼前。”
绍谦也曾对她说:不要去想明天,明天交给他来想。
和蓝珈通完电话,夏小北的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也许真的是自己杞人忧天了。那之后,连着几天绍谦的状况都很稳定,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和她到医院绿地上放风筝,他坐在长椅上,就算是睡衣拖鞋,修长的腿叠起来,也是风流倜傥,吸引无数小护士的目光,夏小北则拿着线筒,围在他身边大呼小叫,一会儿把线放得远了,一会儿又紧张的收回来,惹得叶绍谦连连大笑。
戴维签字后,就开始帮他办出院手续,和美国那边的史蒂芬教授通过几次电邮,对方了解了病情后,也欣然同意手术。这天夏小北刚从家里带了煮好的鱼汤,因为腾不出手来开门,只好在门外喊他的名字:“绍谦——”
病房里没有人应。这时间他不可能一个人出去,于是又叫了几声,便听见有人下床的声音。
很长的一段时间,门终于开了,出现在门后面的,是叶绍谦白得异常诡异的脸色。
她警觉不对,皱着眉问:“你……怎么了?”
他蹙眉摇头,明明只是轻轻的那么晃了一晃,然而他整个人,就像山峰崩塌的慢镜头一样,无力的,缓缓的,倒了下去。
她呆住。嘴张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手里的保温桶“嘭”一声砸在地上,香浓的鱼汤鲜气弥散了一地。
ICU里,他静静的躺着,隔着厚厚一层玻璃,只能看见洁白的病床上一个人的轮廓。夏小北几乎把整张脸都贴在了玻璃上,那源源不断流下的泪水,就那样顺着玻璃镜面,缓缓滑下去。
戴维走到她身后,叹了口气,说:“必须立刻进行手术了。”
她按在玻璃上的五指无力的屈起又伸开,哽咽着问:“现在呢?是不是连四成的把握都没了?”
回答她的,是戴维无声的叹息。
秦书兰也赶来了,递给她一张手帕,安慰她:“放心,绍谦这孩子虽然顽劣,但关键时候总能争一口气,他不会辜负你的。”
夏小北接过手帕,点了点头,目光仍不离ICU里那个睡着的人。
秦书兰转头和戴维交流起绍谦的情况。听戴维的口气,肿瘤有恶化的现象,不立即摘除,后患无穷。但病人昏迷状态下又无法进行手术。现在唯有等绍谦醒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秦书兰的意思是,等绍谦醒来后由多位专家会诊,在国内进行手术,但戴维拿出一张已经由叶绍谦本人签字同意的手术确认书,说如果不是这次突然晕倒,原定三天后就出发去纽约接受手术的。
当戴维拿出那张确认书时,夏小北像是被什么惊醒,蓦地回过头来,一把抢过戴维手里的东西。很长很长的一段说明,包括手术中可能发生的意外,和术后后遗症等等,英文她看不懂,但是右下角,的的确确是叶绍谦的字。
她见过几次他写的字,在他的公寓时看到他随手写的便笺,还有在雷家祖宅他的房间里,看到他小时候的作业本,姓名一栏,工工整整的“叶绍谦”三个字,钢笔浑厚有力,显然是练过一些年月的。
可是他什么时候签了这样一份同意书,她竟然毫不知情?如果没有发生这次意外,他是不是打算临上飞机了才告诉她?或者……他压根就没打算说?
眼泪不知何时落下来,正好砸在那份同意书上,她怔了怔,赶忙在用袖子揩掉,交还给戴维。
转过脸来,看着秦书兰,无比郑重的说:“妈,我想和绍谦结婚,越快越好。”
话落,不止秦书兰,在场所有的人都惊住了!
她以前叫她秦女士,秦阿姨,“妈”这个过分亲昵的称谓,她从不敢设想,但此时从嘴里吐出,并不觉得突兀,只有一种决绝的坚定。
连秦书兰都愣住了,望了望ICU里还静静躺着的绍谦,又看了看夏小北,为难道:“可是,绍谦他还……”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躺在里面的人,是生是死还说不定……
ICU里,心电图平和而缓慢的跳动着,夏小北望了一眼,更加坚定的说:“他如果醒来,我想立刻和他结婚,如果……”她抿了抿唇,终是说出那个连自己也不愿多想的后果,“如果他醒不来,我仍然愿意嫁给他。”
酒店的套房里,光线昏黄而暧昧,雷允泽从被子里坐起来,伸手摸到外衣口袋里的打火机,寻了个舒适的位置,从床头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放进口中。打火机噌了一下,却没有点燃,他有些怔忡,又按了一下,望着那幽蓝的火苗,却迟迟没有动作。
仿佛依然有那么一个人,在昏迷的时候,紧紧拉着自己的手,死命也不放开。他这一辈子从没有被人这样依赖过,那一刻,只觉得手心里源源不断的力量好像能输给她,支撑着她熬过痛苦。她一直攥着他的手心,最后,缓缓开口,叫他:绍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