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松下一口气的裴景天猛的又绷紧了神经,握着长剑的手横在身前,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官道。
一匹黑色骏马迎风而来,通体黝黑发亮,四脚马蹄却是雪染一般的白色。苍梧认得这马,那是踏雪飞燕,是可与西域汗血马一较高下的千里马。此马不似汗血马一般不宜驯服,但却极难配种,且生有灵性,一旦认定了主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再认他人为主。像这种有价无市,有钱都没地方去买的宝马,也只有真正的权贵才能豢养的起。
近身,马上之人一身白衣,身形俊秀,仅仅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就把他身后十几骑人马统统比了下去。
“季先生。”那人勒住缰绳,双手抱拳,喊了一声。踏雪飞燕乖巧地停下,前蹄子蹭了蹭土,连个喷嚏都没打,足可见其温顺。
被裴景天和九月姑娘护在身后的书生季满月疑惑了一阵,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试探性地开口道:“司徒将军?”
那人点了点头,翻身下马,道:“殿下派末将前来迎先生入京。”
裴景天皱了皱眉,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
季满月拉了拉依旧没有片刻放松的裴景天小声解释道:“这位是镇守皇宫午门的司徒将军,是太子殿下的亲随。”
裴景天见他一副笃定的模样,挑了挑眉,稍稍退后一步。皇宫不皇宫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要不是庄主先叮咛万嘱咐要把这位娇弱的用一只手就能掐死的先生安全送到京城,他才范不着吃这九死一生的苦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此番上京,还多亏他机灵,雇了个天枢阁的护卫,顺带拐来了个武林盟主。
司徒凛顺势看了看裴景天,又转眼看了看另一边的九月,眼神虽然不怎么扎人,却也是清冷的很。裴景天自是没什么感觉,硬要说有,那也是终于要完成自家庄主交代了的满足感,但九月姑娘就不同了,司徒凛的目光打在她身上,又上下左右转了两圈,看的小姑娘后背一阵发凉。
颇为警惕地后退了一小步,九月蹙眉道:“你那是什么眼神?男女授受不亲,你再这么看我我就不客气了!”
裴景天诧异地转头看她,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不远处听的真切的苍梧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九月姑娘这一句话说的不轻,苍梧估摸着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跟在司徒凛身后的一群人皆是怔愣良久,好半晌才有人抖着肩膀颤颤巍巍的捂着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看的人一阵纠结。司徒凛的脸顿时黑了一片,忍了忍才道:“这两位是?”
裴景天先一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只负责把先生安全送到京城。”
司徒凛转身又看了看苍梧一行人,目光在玉惊箫粽子形状的左手上停顿了一秒,淡淡扫过,却是完全无视了地上横七竖八的人形障碍物。
玉惊箫抬头望天,不晓得望出了个什么名堂,突然道:“好像要下雨了。”
苍梧在一旁一时没反应过来,心下琢磨着他说这句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见玉惊箫呼吸吐纳了一回,转过身朝她伸了伸手道:“听说京城翠微阁里的一品豆腐味道不错,赶的快些的话没准还能吃上。”
裘锁阳和掌柜的面面相觑,心下想着他什么时候也开始对吃食上心了,居然还知道京城翠微阁的一品豆腐好吃?
九月抬眼一瞧,正好瞅见玉惊箫和苍梧双双上了马车,初一一声不响的坐上车辕,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甩了马鞭就走。蓦然一震,九月茫然了。然后在她茫然的那点时间里,裘锁阳和掌柜的顿时回过了神,二话不说各就各位,紧紧追了上去。
裴景天也没想到会有这出,一时怔愣不已。
九月郁闷了、郁卒了、郁结于心了,表哥他们就这么走了?就这么走了!
一个转身,九月姑娘拉着裴景天的衣领恶狠狠地磨牙道:“把剩下两千两银子拿出来!”
裴景天被掐的岔了一口气,断断续续道:“我……我身上……没银子!”
“银票呢?”
裴景天又艰难地摇了摇头。
九月急了,眼见马车越走越远,吼道:“难不成你想赖账!”
裴景天顿时觉得无比的冤枉,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发难就发难,说翻脸就翻脸啊!“我没想赖账!银票都在京城钱庄里,庄主吩咐了事成以后才能给你!”
九月沉默了,松了松手,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情不自禁地喃喃道:“京城那么大,我怎么找表哥啊。”
裴景天顺势逃离某个丫头的魔爪,狠狠咳了两声才道:“他们去京城自然有事要办,总要待一段时间,你慢慢找肯定能找到的。”
九月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司徒凛却是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方才绝尘而去的那些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京城办事,恐怕是来者不善。暗自思忖片刻,司徒凛扶着季满月上了马车,侧身嘱咐了身旁的一个随从,随从点了点头,拍了拍马,直接先行而去。
马车上,玉惊箫一手拿了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脸上却是笑意嫣然,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苍梧早就对他时不时高深一下充当神棍的神色了然在心,此刻正窝在羊毛毯子上继续翻看段文曲刚刚整理出来的一本小册子,题名依旧古朴的叫人喷血。
自从上一回从他那本《江湖百晓生所见之旧闻秘史》以后,苍梧便觉得其实此人还是有些用处的,虽然为人猥琐了一点、举止无耻了一点、说话不着调了一点,但至少还能从他身上拔出点黄金来。精华自然是要好好萃取的,至于那些个糟粕,苍梧倒认为大可以勉为其难的忽略。
“司徒凛是司徒镇远的嫡子。”只有车轱辘声的马车内,玉惊箫沉寂良久,突然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