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窗外的阳光很是让人明媚，灼热的光线伴着夏日特有的蝉鸣。窗外树上的那只知了很成功的吸引了鹿晗的注意，把台上老师讲的什么“之乎者也”全都听进去了，但却从另一只耳朵里全跑出来了。
“呀呀呀呀呀！疼——”老师一早就发现了走神的鹿晗，大步走下去，揪着鹿晗的耳朵。鹿晗疼的面部都扭曲了。
“师叔，放手呀！”鹿晗叫着求饶。
被唤作师叔的人没松开手，却心软了，放轻了力度。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叔呀。”不知道。鹿晗暗自和他顶嘴，要不是爹让我喊你师叔，谁知道你是我的谁………。
“别，我错了…。。”鹿晗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眼睛里好像藏纳了一汪春水，微光粼粼。这些年别的功夫没学到什么，懂得怎么让别人心软对自己下不了手才是正解！
师叔被从他那眼里发出来的万丈光芒刺得微微眯了眼，暗想，这小子就知道来这一招。不自觉地松了手。
鹿晗如获大赦，逃离了魔爪。
“你说你，平常在上课专心听讲的墨阳是一个壳，结果我说的一个字你都听不进去，你让我怎么跟你爹交代啊……。”
话还没说完，院里的老人敲起了散学的钟，长长的木棍一下有一下没的撞击着古钟，众人都肃静了。
师叔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那还有什么人啊，连个影都没剩的喽。
鹿晗抛下了句“我爹那边我自有交代的！”就飞奔而去。
师叔默默的叹了口气，鹿老头，不是我没教好，而是你儿子不争气啊，顺便抹了把莫须有的眼泪。
昨晚才下了场大雨，路上也是湿滑，蹦蹦跳跳地踏着青石板走向回家的路。
鹿晗总会挑另一条比较清幽的小路，人少，又清静，关键是够便捷。
鹿晗一直没有看前方，偶尔看看略过头顶的白云，变换着不同的形状。啊，一块一块的，圆圆的，就差一根串串儿就真像极了胡同口儿小贩手里经常拿着吆喝的冰糖葫芦。
这样想着，鹿晗不自禁的流下了宽宽的口水。伸手掂了掂系在腰上的囊里的银子。
够充足。
幸好娘今天给我的银两没用，正好拿去填我的肚子。这样想着，鹿晗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脸上露出了果腹后满足的神情。
忽然脚下一凉，鹿晗止住了步伐，顺着往下一看，一只黑乎乎的手正拽着鹿晗的脚踝。即使是夏天也能感到他手心的寒冷。顿时，一股凉意从背后爬了上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个——”鹿晗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他也缓缓的抬起了头，皮肤不知是晒黑的还是糊了脏东西显得黑黝黝的，嘴唇翻起一层白皮，拽着他的手也瘦瘦的，可以看清上面凸显的青筋，几条深可见骨的伤痕攀附其上，触目惊心，脸上满是倔强的神色，眼里不知是揉碎了的阳光还是泛起的泪花。
“求…。。求…。。”他张了张干裂的发白的嘴唇，吐出模糊不清的俩字。
“什么？”鹿晗没听清楚，侧过身子凑上耳朵去，他可以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也不嫌弃我。少年这样想，一时之间怔得说不出话来。
“……。”
“你是哑巴吗？”鹿晗疑惑的看着他，那双眼睛真的很好看，很像黑色的黑曜石。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个女人，风风火火的走过来，拍掉少年抓着鹿晗的手，推开了鹿晗，鹿晗没站稳，一下子就跌坐在地上。
“他没钱！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钱！你抓谁你也别抓他啊！”她扬起手里的麻鞭就往他身上抽，边抽边骂“我是怎么教你的！求人怎么求的！啊？！你说的那是人话吗！这样别人怎么可怜你！怎么施舍你啊！我养条狗都比你有用！”
少年被抽的直往墙边缩，直到背后抵住了斑驳的墙。鹿晗可以听到他嘴里直吸凉气的声音，女人狠狠地往他身上露出来的地方抽，好像抽得见血就能掉金子似的。少年死死的咬着下唇，不敢喊疼，皮肤上都绽开了花，鲜血渗了出来。
就这样把我抽死算了吧。他这样想。
在一旁的鹿晗实在看不下去了，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大喊“住手！”
女人愣愣的望着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鹿晗掏出袋子里的两锭银子，扔到她面前。
“他！我买下了！”
快昏死过去的少年撑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女人吃惊的蹲下去捡银子，手摸索在地面上，沾上了黑色的淤泥。她把银子放进嘴里咬了咬，不禁大喜，是真的！然后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以为两锭白银就能买下他？做梦！”抱着双臂杵在那里。
“哼”不知好歹的女人。鹿晗暗想。“哦？那我也不介意闹到官府上去，到时候我该怎么说呢？拐卖儿童？虐待儿童？藐视王法？呵呵，这些罪名加在你头上也没多少好日子可以过了吧。”
平静的说出这些话，却带着逼人的寒气，字句为刃。
胖女人听了这话，脸色难看极了，五官几乎都绞在一起，即使不甘心，但也没有法子，向地上啐了口口水就扭着她的水桶腰回去了。
鹿晗把倒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富起来，倚到墙上，少年睁开眼，感激地看了鹿晗一眼。
“你说什么？”鹿晗凑近了一点。
“谢……谢谢……。”说完，就晕过去了。
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脸上尽显安详之色。
还好，没有死。鹿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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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叶郁郁葱葱，枝桠间停留的阳光随着候鸟徘徊，地上留下的是树影斑驳。
躺在床上的人已与刚才的模样截然不同，小梅刚刚替他梳洗好，毛巾擦过的脸白白净净，他的模样也渐渐显露，手上背上的上都用药敷好，用纱布包扎好了。
他的睫毛伴随着呼吸像蝶翅一般轻轻颤抖着，阳光也似乎在他身上贪恋了几分颜色，他的轮廓沾上了些许金黄色的光晕，美得不像话。
鹿晗坐在床沿，一只手托着下巴，鼓着腮帮子，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在细细的打量着他。
他的手指动了动，继而很快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刺眼的阳光使他微微眯了眼，瞳孔没对准焦距，眼前的事物是一片模糊。
“你醒啦！”鹿晗激动的扑了上去。
恢复视线的他的视野里一张脸无限的放大，他吓了一跳，头不自觉的向后靠，却撞到了床头，头惯性的往前弹起。于是，他的额头准确无误的磕上了鹿晗的。
“嗷——”他们各自摸着自己的额头呜咽了一声，接着怪异的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
“呵呵呵呵。”鹿晗笑的呀，满脸都是褶子，他的笑声充斥了整个屋子，似乎也惊动了树上的麻雀，惊得振翅而飞，被游走的白云遮挡的太阳也颤抖了一下，接着露出半个笑脸来，阳光也变得格外的温柔，透过镂花木窗就那样倾斜下来，满目光华。
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啊？”鹿晗问他。
少年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
“……。”少年还是摇了摇头。
“诶，你不会是哑巴吧！”鹿晗见他没说话，想刺激他一下，没想到这对他来说很受用。
“我不是！”少年瞪了他一眼，眉宇间的气势凌人。
被他这么一瞪，鹿晗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像银铃一样穿透了心脏。
“那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鹿晗捂着胸口，故做样子平静了一会。
“嗯……记不太清了。”少年仰起头，很认真的在思索着。“好像记得一两个字。”
“哦？”鹿晗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是什么啊？”
“……。”
“你说什么？”鹿晗侧着耳朵凑到他嘴边，他嘴里吐出灼热的气息打在他耳朵，从脸到耳根红了一圈。
“吴…。凡。”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楼空木窗挤进了不大的小屋里，柔柔的打在他们身上，发梢都带着跳跃的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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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八年
鹿晗十一岁，吴凡不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