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过完，我大包小包地重新回到学校。CUBA已经彻底落下帷幕，操场上再也听不到震翻全场的喝彩声、尖利的吹哨声，以及如雷的呐喊声……
陆岳薇依旧是用功苦读，据说这几天一直在向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取考研经、留学经以及各种学习经验。双双不改花痴本性，见到我就兴奋地和我说起决赛当天的种种见闻，并且表达了慕南乔没有出现在赛场上的遗憾。
“鸽子你知不知道大帅哥做什么去了？”双双痛心疾首地说，“他居然没有出现在决赛上！你知道吗？他有场球赛是在最后一秒钟进了一个三分球，征服了一大票女生的芳心。谁知道他居然没有出现在决赛现场！鸽子你知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我当然不敢告诉她，慕南乔是陪我做胃镜去了。
双双见我少言，知趣地没有再多说，而是开始一个劲地发短信聊天，据说那是队长给她弄到的另一个帅哥的手机号码。她的拇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打字，发出暧昧的笑声。
冷静大概是猜到了我的心情，心照不宣地向我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没事吧？”我感激地向她笑笑，低声说：“我还好，其实也没那么喜欢。”
她睫毛微微一颤，少有地没有揭穿我的谎言，转了话题说：“你不在的时候，顾念学长打电话到寝室了，听说你答应了他，帮忙去宣传电竞社？”
我回答说是。
陆岳薇本来在书桌前看书，听到我们的讨论就抬起头来：“鸽子，他让我们几个都陪你去。”
我有些意外：“是吗？我没想到他会邀请你们一起去，你们如果真的不想去，就不要勉强。”
“我们还好，不就是去帮忙宣传吗？只是我觉得那个顾念油嘴滑舌的，鸽子你少和他来往。但如果你为难，我们还是会去陪你的喽。”
“我也这么觉得。”冷静直言不讳。
双双头也不抬：“我是没什么意见啦，只要他长得帅，我就愿意捧场。”
三比一的支持态度，让我有些内疚。
宿舍楼层里都有安全楼道，那里很安静。我找了个借口从宿舍出来，到楼道里给顾念打了一个电话。顾念倒是很爽快地承认了：“是啊，我和她们说了。是这样，社里有不少人不确定时间，所以我想多邀请一些人帮忙比较好。”
“嗯，那就这样办吧。”我小心斟酌了一下措辞，“还有，学长，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好把钱还给你。”
他在手机那头怔了怔：“那么多钱，你凑齐了？”
我感觉脸颊有些烫：“没有，只是想先还一部分，剩下的再缓一缓，可以吗？”
“那一部分也不用给我了，我又没催你还，再说我家里也不缺这点碎银子。”顾念笑出声来。
是么吗？
那么大一笔钱，让我日日夜夜寝食难安，可是在顾念的眼里不过是一些零花钱。
“欠债还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我淡淡地说。
手机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收了线。就在我这样怀疑的时候，他突然发出一声低笑：“江歌燕，我们就不能聊点有趣的话题吗？”
我无奈：“学长，那你想聊什么？”
他毫不避讳地问：“那天在公园附近遇见的男生，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摇头：“不是，只是一个同乡罢了。”
因为家乡距离省城不远，所以若仔细论起来，我和顾念也能算作同乡。可是不说同乡，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慕南乔了。
他在手机那边夸张地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江歌燕，你还没男朋友，我真高兴。”
手机顿时变得灼烫起来，我几乎要拿不稳。接下来我回答了什么，自己全部不记得了，只记得等回过神的时候，秋风从楼道里呼啸着扑过来。
就在一年多前，我家借了顾念家一大笔钱。为了早日将欠款还清，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别人都在家看电视打游戏，只有我顶着高温在一家快餐店打工。
生活一下子变得窘迫起来，让我很不适应。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过了几天，学校的各大社团都开始宣传招新起来，当然报名点最火的还是学生会。偶尔经过教室门口，都能听到有同学在讲台上发表入会演讲。
距离女生宿舍不远处有一座人工湖，许多社团招新都选择了湖边。
我和冷静她们找到了电竞社的宣传点，才发现社名已经改成了“计算机操作性与仿生学研究社”。社名被院里领导改得这么古板，难怪报名的同学寥寥无几。
顾念正和一个女生布置场地，见到我们来，他向我们打招呼：“真是太麻烦你们了，其实今天的任务很简单的。”
我笑了一笑问：“是不是发放这些表格就可以了？”
“唐宁，你和她们说吧。”顾念对身旁的女生说。
那个叫唐宁的女生扎高马尾，穿中长款风衣，看着很是精明干练，据说和顾念同年级，是副社长。她飞快地扫了我们四个一眼，从台面后面拿出几个塑料袋：“行，先和我一起去换衣服吧！”
“换什么衣服？”陆岳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镂空流苏毛衣，“穿这个不行吗？”
唐宁说：“当然不行了，我们要配合电竞社的宣传嘛。”
我接过塑料袋，将衣服拿出来一看，顿时面红耳赤。那竟然是几件豹纹的露腰短衣和热裤。
双双失声叫了起来：“这……这不是比基尼吗？”
陆岳薇直接愣掉。
“这不是比基尼，是COS服，我们学校还没那么开放。”唐宁脸色有些难看，“不是说了吗，这就是为了配合宣传穿的服装，我们为了借这个费了好大工夫呢！顾念师兄，原来你还没和她们说清楚吗？”
顾念也有些尴尬，看向我央求：“江歌燕，你帮帮忙吧。”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且不说这套衣服有多暴露，比比基尼差不了多少，就说在这寒风瑟瑟中穿成这样，就有够受罪的。
冷静当场就拉长了脸：“鸽子、小岳、双双，我们走。”
顾念也生气了：“江歌燕，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电话里答应得好好的！”
我气得发抖，之前如果知道要穿成这样，我绝对不会答应他。可是在这个时候反悔，怎么看都像是我出尔反尔。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将那件豹纹小短衣挑了起来：“你拿着这个干吗？”
我回头，看到慕南乔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我，顿时面红耳赤。
“我……”不知为什么，我的气焰顿时矮了下去，“这个是COS服，我……我……”
还没说完，他就一把夺过塑料袋，将小短衣一把塞进去扔给顾念：“她不穿。”
塑料袋差点砸在顾念的脸上。他气得脸都红了：“江歌燕，没想到你是这样不守信用的一个人！”
唐宁也生气了：“你如果不能来宣传，那事先就别答应我们！现在我们上哪里找人去？”
她声音不小，许多道目光向这边看来。
冷静柳眉倒竖，已经打算开始毒舌回击了。双双和陆岳薇忙上前劝解：“冷静，咱们回去就算了，别让鸽子太难做。”
我说：“学长，请你谅解，我们真的不想穿这套衣服。”顾念看了我一眼，扭过头没有说话。
慕南乔突然将我往身后一拉，走上前：“不就是社团招新吗？我替小歌。”
“你？行吗？”顾念轻蔑地冷笑一声。我扯了扯慕南乔的衣袖：“慕南乔，别这样，咱们回去吧。”
“你都答应人家了，咱们就得帮忙，省得你欠了他。”他回头认真地看着我说，乌黑的眼眸里波澜不惊，“我不喜欢你欠他。”
顾念明显想拒绝：“你还是算了吧，我们这边不需要你。”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女声响起：“你这里招新吗？”
唰唰唰——
几道目光同时看向声音来源，那是一个穿烟灰色大衣的女生，围着天蓝色围巾，一双大眼睛正看向慕南乔。
慕南乔立即进入状态，笑容满面地递上一张入社表格：“社团里招新，欢迎这位新同学，填一下表格就行了。”
又有好几个女生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问慕南乔：“这位同学，你在哪个队？可以加个队友不？”
电竞社的招新点顿时从门可罗雀变成了门庭若市。这反转来得太快，看得我们四个目瞪口呆。
顾念和唐宁被人晾在一旁，半天才想起来往人群里递送入社申请表：“哎哎同学们，填表在这边，这边。”
没人理睬他们，女生们的热情仿佛都集中在慕南乔身上，顾念的社长身份一秒钟就被架空了。
陆岳薇和双双站在旁边看笑话，冷静将我的肩膀一搂，低声在我耳边说：“你的青梅竹马真有魅力。”
我苦笑。
她又加了一句：“他把那衣服扔给顾念的时候，真帅。”
“那不是衣服。”
“……”
冷静就是传说中很挑剔的A型血处女座，能得到她的夸奖，那可真比天上落飞机还要少见。我故意仰头看天空：“有吗？还行吧。”
“现在见他招蜂引蝶的，你吃醋了。”
不可否认，冷静又是一语中的。
看着这么多女生围着慕南乔转悠，我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
慕南乔不仅有一副好皮囊，还有吸引女生的特质——他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专属于旅人的执着与浪漫，而这种特质不可复制。
一上午的招新活动终于结束，慕南乔手上积攒了厚厚一沓表格。他递给顾念：“怎样，我行不行？”
顾念的表情十分扭曲，停顿了半晌才说：“谢谢。”
慕南乔转过身，看着我说：“小歌，以后别这么交友不慎，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敢答应。”
看上去，顾念的忍耐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就在这时，唐宁临阵倒戈，一改之前的冷漠态度，殷勤地将申请表接了过去：“你就是B大的慕南乔？我叫唐宁，是计算机系的。今天辛苦你了，中午一起吃个饭呗。”
“不用了。”他看向我，“我还要陪她们吃饭。”
唐宁有些尴尬，随即恢复原样：“那怎么行，你今天可帮了我们大忙，要不然留个电话号码，我改天请你。”
慕南乔的手机就放在桌子上，她十分自然地拿起来，打开解锁键，然后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输好之后，她递给慕南乔，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不愧是系花，情商和手段就是高。
“自来熟。”冷静嗤了一声。
“抱大腿。”陆岳薇也不甘示弱。
双双不肯落后，小声地说：“鸽子，我挺你。”
我恨铁不成钢地问：“你们总结得这么到位，怎么没一个人敢说大声一点让她听见？”
“这个……面子功夫总是要做的嘛。”她们开始讪笑。
一想到唐宁可能会约慕南乔见面，我心里就别扭极了，忍不住瞪了慕南乔几眼。他也正在看我，眼睛里都是笑意。
我撇撇嘴，对顾念打招呼：“学长，我有事先走了。”
顾念淡漠地点点头。
我打算转身离开，可是刚走了两步，突然觉得有些窝囊。
这算什么事？
我们五个人和电竞社没有半毛钱关系，却陪着站在这里吹了一上午冷风，最后还得了脸色看。这到底在闹什么？
当下我就转过身，重新走到顾念身边，咬字清晰地说：“学长，不是所有的女生都能接受这种服装。下次如果再找人帮忙，最好先问清楚对方的底线，这也是一种最基本的尊重。”
说完，我向慕南乔摆摆手：“你今天辛苦了，我请你吃大餐。”
顾念沉着脸，没有回答。唐宁脸色也很差，白了我一眼。我装作没有看见，对冷静她们说：“走，一起去，地点你们定。”
她们顿时欢呼起来，簇拥着我和慕南乔往校门口走去。
学校附近热闹非凡，开了许多特色饭馆和网吧，价格便宜得令人咂舌。我们挑了一家火锅店，冲进去吃了一个酣畅淋漓。唯一让人遗憾的是，慕南乔监督着我不能吃辣，所以我只能望着一汪红油油的辣汤流口水。
双双咬着一根蟹柳说：“鸽子，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幸福，能够和大帅哥做青梅竹马。”
陆岳薇忍不住开始损她：“双双，整天把帅哥美女挂嘴边，小心坐实了花痴的外号。”
“我愿意当花痴，怎样！”双双委屈起来，哭丧着一张脸嚷嚷，“我初中、高中读的是女校，女校！你们是看习惯了花红柳绿，鸽子你更是从小就开始养眼了。我当然要补回来啊。”
冷静终于笑了起来，打起了圆场：“好好好，我知道你要补回来，但是今天是我们寝室四个人的聚餐，你可不可以不要发短信了？”
双双从吃第一口的时候，就开始时不时地盯着手机。一旦屏幕亮起，她就赶紧划开屏幕，噼里啪啦一顿按。我们都知道她如今陷入热恋，彼此心照不宣。
“好嘛，我这就吃饭。”双双有些心虚。
本来这是个小插曲，听听也就算了，可是慕南乔的一句话又挑起了高潮：“双双有男朋友了？”
双双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低头吃菜没有说话。陆岳薇和冷静却起了劲：“双双，你天天这样发短信也不行，得让关系进一步才行。”
“怎么进一步？”她愣愣地问。
冷静夹了一筷子青菜，高贵冷艳地说：“百闻不如一见。短信有个什么聊劲？当然要见一面当面谈谈才能拉近距离，不然你的那个他，就永远是个虚幻的人物。”
陆岳薇也说：“双双，你快点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吃饭。”
我说：“是啊，双双，就趁今天将他喊过来，我们给你鼓劲！”
双双迟疑地看了慕南乔一眼：“方便吗？他在B大的校队里哎。”
慕南乔上次中途退赛，肯定得罪了不少校队的人。如果贸然将那个人喊过来，肯定有些不妥。我看向慕南乔，他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没关系，我跟他们都挺好。你说吧，他是谁？”
双双说了一个名字。慕南乔皱了皱眉头：“这是谁？没听说过。”
“你们都在一个校队里，怎么可能不认识？”
慕南乔思忖了一小会儿，十分笃定地说：“我确定，校队里没有这个人。”
双双变了脸色，陆岳薇催促道：“你不如给他打电话，反正B大离这边也不远嘛！”
“等下。”慕南乔掏出自己的手机，简短利索地问，“号码，我来打。”
饭桌上静默了三秒钟。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双双将号码说了出来。慕南乔拨通了那个号码，按下了免提键。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手机彩铃居然是神曲《套马杆》，听得双双脸都绿了。我和陆岳薇面面相觑，默默地抹了一把汗。
帅哥的品位……都是这么奇葩的吗？
“让他放弃治疗吧，他没救了。”冷静一语中的。
让双双崩溃的事情还在后面，十几秒钟后，手机终于接通了，一个浑厚的男声在手机里响起：“喂，请问是谁？”
短短五个字，已经足以让我们分辨出——那不是别人，就是我们校队的队长，那个长得五大三粗的肌肉男！
我们彻底傻掉了。
玉皇大帝真主阿拉圣母玛利亚哎，不是说他是B大的校队帅哥吗，怎么成了我们学校的糙汉子了？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显然是队长将自己的号码给了双双，骗她说那是某大帅哥的联系方式。单纯的双双就这样和人家短信聊了几个星期。
双双脸上表情瞬息万变，在对方又问了两遍“喂请问你是哪位”之后，突然一把拿过手机，大吼了一句：“是我！”
对方依然懵懂，问：“你是谁？”
冷静已经按捺不住：“告诉他老娘在此！”
陆岳薇：“非骂他一顿不可！”
我也不甘示弱：“双双你倒是说话啊！”
慕南乔虽然在涮菜，但是语气很有杀气：“可以让他来这里吃火锅，呵呵。”
我们四人同仇敌忾，气焰高涨，恨不得抢过双双手里的电话发泄一通。对方显然被我们这阵仗给吓住了，连声问：“你们到底是谁？不说话我就挂了。”
双双一怔，很没出息地说：“打错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
我们的气焰顿时一落千丈。
冷静彻底忍不住了，一拍桌子说：“双双你还有点骨气吗？你以为你是羊肉片让人涮着吃啊！你不知道怎么损人把电话给我啊，我帮你骂得他找不着北……”
陆岳薇不满地说：“冷静你少说几句吧，你看双双都这么难过了。”
“包子只有受气的份儿！羊肉也只有被涮的份儿！”
双双忍不住了，眼泪流了满脸，拿起手机就一通乱按。冷静在旁白给她打气：“短信骂他一顿也成！”
我估摸着双双根本就没有骂人的勇气，她一定是把队长的手机号码给删掉了。谁知道她半天才怯怯地抬起头说：“我不小心把手机恢复出厂设置了。”
饭桌上沉默了五秒钟。
我们彻底被双双的羊肉片脾气给气到了。冷静故意朝陆岳薇努努嘴：“等会儿我们去逛街买衣服吧。”
我也跟慕南乔在一起讨论：“听说最近有部电影特别好看……”
“求求你们别这样了！”双双哭了，“我遇到这么大一个‘杯具’，你们都不安慰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