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听到他的叹息声，放下手上的鸡翅膀道：“一个大男人叹什么气啊？唉，快吃啊，一会鸡可凉了。对了……”少女话到一半忽然停下了。方承见神情有异，忙追问道：“怎么了嫣儿姑娘。”
少女沉吟许久，最后才下定了决心说道：“有件事，我说出来你可不要太过担心。”
方承愣了一下，道：“什么事？还请嫣儿姑娘明言，方承虽然阅历尚浅，但也算是见过一些风浪。嫣儿姑娘不必有所顾虑。”
少女放下手中的鸡肉冷然一笑道：“这事要只是在你自己身上，你估计还不会太在意。可是要是扯上了那个你身边的美人儿，恐怕你就不会这么淡然了吧。”
方承大惊失色，伸手捉住少女的手，追问道：“听嫣儿姑娘的话外之音，莫非，莫非是沈虹那边有什么事？”少女冷哼一声，用力挣了两下被捉住的手，方承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忙放开了少女的玉手。
少女颇不高兴的道：“就知道你会这样。在你眼里那个美人儿可比自己重要的多了。放心吧大情痴她暂时不会有事，只不过她现在呆的地方不是什么善处罢了。”
方承道：“嫣儿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女娓娓而言：“你刚才不是说那个美人儿被你留在了盐城贺家吗？那贺家可是贺豫章的睢园。”
方承点点头，说道：“对啊。贺前辈与沈姑娘的父亲齐名，两家也都有来往，所以就留她在那里暂住了。等我到江南探听好消息，再去接她离开。”
少女白了方承一眼道：“你们只知道贺老头和沈腾齐名，两家也就有点一般的礼尚往来。可你们不知道，江南司马家可是贺家的大恩公。”
方承听了此语，惊出一身冷汗，急追问道：“嫣儿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少女淡然自若的说道：“几年前贺家因为利益的纠葛开罪了朝中的阉宦，东厂对贺家暗下杀手，把整个关中贺家几乎都给铲平了。贺豫章和次子贺学宗命大，正好出门在外，两人逃过了一劫，其他的贺家男丁几无幸免。”
方承接口道：“还有这等事，这江湖中怎么没有这方面的传闻了？”
少女冷笑道：“那是因为后来贺家两父子做了妥协，和东厂的人达成了交易，所以没有把此事传扬开来。而在这里面居中斡旋的就是司马德辉。”
少女捡了两根柴禾扔进火堆当中，接着说道：“关中贺家被灭，贺豫章和贺学宗更成了丧家之犬，四处躲避东厂爪牙的追杀。因为年少时贺豫章与司马德辉交情不浅，两父子就逃到了江南投奔司马家。事有凑巧，当时东厂内部也是勾心斗角的十分厉害。与贺家父子结仇的那个宦官还有一个死对头，一直想整倒他。那个死对头了，正好与司马德辉有一点交情。司马德辉看在年少时的情分上，就去到京城找了此人调和此事。经他居中周旋，贺家父子与这个宦官达成了交易，两人帮他把与他们有仇的那个太监扳倒，那个宦官设法免去他们的罪责。”
方承摇了摇头道：“这么说，司马德辉对贺家父子那几乎行同有再造之恩。难怪他们这么热情得非要把我们留在贺府的睢园，看来他们是别有居心。”
少女冷笑一声道：“你还以为了。有道是人情薄如水，就凭沈贺两家那么点交情，贺家父子怎么会对这么一个只见过一两面的贤侄女那么上心了。他们自然是别有所图了，所以说你们的江湖经验还是太嫩了些，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方承霍的站起身急道：“这下可糟了，我把虹儿一个人留在了睢园，那不是等于是送羊入虎口了。现在只怕，只怕是……”方承一急把与沈虹之间亲呢的称呼也叫出了口。
少女听了此言，脸色一变，冷冷说道：“放心吧，贺家人一时半会还不会对你那虹儿怎样的。贺家父子秉性如何不知道，但司马德辉我却是知道的。这老儿虽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做人做事倒还是很有些分寸的。对于沈家人，这老儿一向心怀愧疚，只会维护还不致下手伤害。贺老头与司马老儿是多年旧识，对他行事作风是相当了解的。他们不会违逆司马老儿的意思，做什么出格的事。”
方承道：“那他们这般蓄心积虑的特意来接近我们，又是出于什么目的了？”
少女冷笑道：“简而言之，监视，控制，查探究底。你带人接连铲平了戴家堡，童家武馆，此事在江湖中早已传扬开了。江湖中人也都知道这两家人之所以会遭此厄运，全因为他们是沈家的仇人，似想同样是沈家仇人的司马家父子能不上心吗？以前只有沈虹一人已经够叫司马父子头疼的，现在再加你这么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他们能不担心，能不找人摸你的底细吗？”
方承听了此语，心中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还是坐了回来，平复了一下情绪道：“看来这个江湖远比我所想象的险恶的多。”
少女笑道：“这算什么，你们遇上司马父子已经算好的了。他们至少还有一些底线和原则，行事也不至太过出格。你还没见到更卑鄙龌龊的人，比如今夜死在我剑下的那个孟老狗。你知道之前我为什么要掳走孟老狗的儿媳妇吗？这条老狗连这等丑事都干的出来，这世上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的了。”
在今夜之前，无论如何方承也不会相信孟知节会做这种丧德败行之事，如今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孟知节一向侠名着著，却原来是这么个道貌岸然，满肚子男盗女娼的无耻之徒。一个孟知节也就罢了，如今这贺豫章也是这般。方承到此时才全然明白了他在贺家所受到的一切是为何而来。看来贺家人是有意居中离间他与沈虹，以此来化解二人复仇之心。为了报恩贺家人可谓用心良苦，只是此举未免太欠光明，与贺豫章一向的侠名更大不相符。这些所谓的白道人士，原来都是这般，这让方承心中颇有不胜唏嘘之感。而反观黑白道，他们的恶名江湖几乎无人不知，方承所见到的却都是他们扶危济困，悲天悯人的义举。看来这江湖中的声名好坏，多半是被人传将出来的，与人之实际很可能大相径庭。方承心中原有的黑白泾渭之分，突然间有些模糊起来了。
少女见方承兀自沉默不语，只道是他还在担心沈虹的安全，嘟起嘴道：“唉，方呆瓜，你也不用妄自担心了。贺豫章做事虽不地道，为人却还有一些原则。以我所见，他断不会为了报恩，去对那姓沈的美人儿做什么的。他还受不起江湖中人千夫所指的议论。你过两日回盐城去，悄悄把她接出贺家睢园也就是了。”
方承微微一笑，摇摇头道：“嫣儿姑娘，我此时想的不是此事。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感慨这些所谓的白道大侠，盛名之下，原也都是这等品行。我现在想，我的心中是不是还当有这黑白之分。或许我现在应该考虑一下，是否要加入你们黑白道的事了。”
少女闻言咯咯直笑，道：“你总算看明白了，你这呆瓜也不算太刻板吗？很好，很好，等你想明白了，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可是一直虚位以待。”两人话题一转，气氛立时轻松活络了许多。过了一会，夜色渐深，少女打起了哈欠，说道：“喂，方呆瓜，你坐到这边来。”说着往自己身边一指。
方承愣了一下，还是走了少女身边盘腿坐下。少女忽的一侧身，把头一低枕在了方承腿上。方承大吃一惊，身子不由得一动。少女却淡淡然说道：“别动，不枕着东西我睡不着。今晚你就再辛苦一下了，把夜守好哦，方呆瓜。谁让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了。”少女言罢粲然一笑，拽过方承之前披在她身上那件外衫，披在身上。双眼一闭，十分安然的睡了过去。
方承被眼前这情形弄得颇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无可奈何。清风微徐，将少女的秀发拂起若干，扫在了方承脸上。方承却是正襟危坐，心中镇定自若，不敢丝毫所动。他运起内息，缓缓走着大小周天，调整着这一夜以来的疲惫。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边出现了鱼肚白。此时已然入夏，天亮的比平常早了许多。少女依旧沉睡，方承却已经回元归气。他低头看了一下枕在自己腿上的少女，眼中不禁一呆。少女睡的如此憩然，那神态仿若是九天之上的玉女，凛然而让人不敢有一丝半点的亵渎之意。方承定了一下心神，目视远方，心绪万千。他正处出神，忽觉身上命门穴一紧，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身上的另外几个穴道也被制住了，他顿时萎顿于地，人事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