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人潮疾速前来,竟还伴有鼓乐之声——只是听起来于律不谐、荒腔走板,颇有些杂乱。
再近些,方看清黄衣众匪列成几道长队,麾节长举、幢幡高擎,似一条极大的蜈蚣。
不说那些旌、节、麾、钺、星、瓜、仗……只是旌旗,便延宕迤逦、杂色纷呈,怕有百种之多!
这阵仗连陆承宗都看得稀奇,忙扶着英阳肩头站起,细观那些彩旗。粗略看去,便有——凤旗、鸾旗、仙鹤旗、孔雀旗、黄鹄旗、白雉旗、赤鸟旗、化虫旗、振鹭旗、鸣鸢旗;
游麟旗、彩狮旗、白泽旗、赤熊旗、黄熊旗、辟邪旗、犀牛旗、天马旗、天鹿旗;
又有青龙旗、白虎旗、朱雀旗、玄武旗等四神旗;长江旗、黄河旗、淮河旗、济水旗等四渎旗;
有北岳恒山旗、西岳华山旗、中岳嵩山旗、东岳泰山旗和南岳衡山等五岳旗;
有甘泽旗、甘澍旗、甘膏旗、甘霈旗等甘雨旗;
更有东方明庶风旗、东南清明风旗、南方景风旗、西南凉风旗、西方闾阖风旗、西北不周风旗、北方广莫风旗、东北融风旗等八风旗;
还有五云旗、五雷旗、日旗、月旗、五星旗、二十八宿旗……等等等等,高下长短、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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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嚯嚯——”陆承宗大张着嘴,笑道:“这是哪位爷来了、照着天子卤簿列的仪仗吗?不怕砍头吗?”
“今天这些人,都好大派头!”英阳也站起身来,扶住陆承宗笑道:“打架如唱戏一般!”
“是啊——”陆承宗环顾道:“我看这些人的玄功道法不过尔尔,派头却一个比一个大!若没有这大空场,还真不够他们打架了。”
“刚才那五个兄弟,还有那白头发老道,不都很厉害吗?”孙二虎讶道:“他们又能飞、又能使法术,打起来金光晃晃的,还不厉害?”
“这算啥——”陆承宗摇头撇嘴,不屑道:“你若看见那些真正的高手过招,只怕早吓得尿裤子了!”
陆承宗这话,倒是实话。
别看他道功低微、几可不计,但这两年奔波在外、眼界大开。适才木之道人与杜家五虎这番斗法,还真不入他法眼。
“你要这么说——”孙二虎听到自己吓尿裤子、颇为不服,又不敢针对陆承宗,便道:“那杨大哥怎么还难过成这样?”
“这个……这个……”陆承宗腆着脸道:“他不行呗!他能跟我比吗!”
“他不行?”英阳怪叫道:“杨简哥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你。”
“一个手指头?”陆承宗难得有些赧然,赖道:“一个手指头怎么捏?你捏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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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宗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若论起来,这龙首崖的鼓术对常人还真没什么危害。但对修道之人,却是如刀似枪、狠辣威猛。
鹿仙岭与龙首崖这番斗法,对于陆承宗几人及在场的数千百姓武僧来说,“咚咚咚轰轰轰”只是听个热闹,虽然又震又响,但没受到半分伤害。
除却他们,有道功的便是杜家五虎与杨简了。
杜家五虎被震得口吐鲜血、束手就擒,杨简若非有大悲金刚焰罩着,只怕比他们还惨!
还有一层,陆承宗不知——杨简才从铜锁天净沙的法生定境中出关未久,这相当于六七年的修为还未及调化,本来就心魂不符,再被这独门鼓术一震,更是危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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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荡荡的黄衣队列行至广场前一箭之处,缓了步伐停下。号令起处,锣鼓乐器也是歇了。
如此静了一时,谁知再无动作,千百匪众似在等待什么。
龙首崖道士的大阵早已列好,木之道人凝神御敌、已等得有些不耐。可前方这大队人马按兵不动,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正不耐间,只见队中跑出八人来到阵前。为首者高叫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掳我鹿仙岭的五位大哥,活腻了吗?”
木之道人上前几步,喝道:“庐山龙首崖门人在此,你们是鹿仙岭的匪众吧?废话少说,快让那老魔出来!”
“老魔?这能是你叫的吗老杂毛!”为首者叫道:“知道我们紫微道君前来,还不跪下受死?”
“受死?”木之道人笑道:“不要再废口舌了,与尔等无干,快让那魔头出来!”
“既是如此——”为首者拖长声道:“那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请便!”
为首者不再言语,率其他七人回阵禀报。
过了片刻,只见队列变化,一顶大轿如水吐莲花般被推送出来。
木心道人正定睛观察,忽见一道白光从轿中高高抛出,“当”的一声,钉在龙首大阵前方不远处,却是一柄青钢宝剑。
那剑身震颤未定、竟又迎风暴涨,转瞬间涨成一柄长大巨剑。这巨剑高约七丈、宽两丈、厚约三尺,仿佛一方接天立地的石碑一般!
寺墙边数千百姓哪见过这法术,都看得呆了。偌大广场,除却青红天幕猎猎舞动外,再无声息。
“这——这是青金剑冢?!”木之道人行走多年、见多识广,惊喝道:“来者是万剑世家什么人?”
“叮叮叮……”数声鸣响传出、如刀剑相击,再看那高大剑碑上依次放出斗大金字——
“幽冥魔界,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
“幽冥魔界?北极大帝?哈哈!”木之道人看见这个,大笑不止:“我还以为是万剑世家的道友,原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就凭你也敢自诩北极大帝么?我紫微中天北极大帝乃万象宗师、诸天统御,岂是你这夯货可比的?再者说,自况大帝已是疯了,前面还冠上‘幽冥魔界’四字,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哈哈哈……”
听闻此言,剑碑上金色大字隐去,又现出一行字来——
“紫微魔君在此,闲杂人等速退!”
这斗大金字一笔一划显现出来——木之道人未觉震慑,倒是疑心对方在拖延什么。
适才那杜克金屡观天色,说什么时辰一到、跑都来不及了云云,似在等什么……只怕此中有不妥之处!
想到这,木之道人也不管剑碑上再现什么金字,回首喝道:“鸣鼓!”
“是!”众弟子得令,小鼓大鼓狂捶猛擂,隆隆声霍然而起。
英阳忙看杨简,只见他眉间一紧,才松弛些的神色又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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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龙首门人鼓声击起,剑碑上不再放字。
黄衣阵前的大轿轿帘一掀,从中走出一高冠玄衣的中年人。这中年人面如美玉、五绺长髯,举手投足间颇见气度。
只见他踱至巨剑之下,缓缓道:“你们,真不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