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嬉闹,直至韩门,小一跟丝玉衣袖上都淋湿了。听到人声,韩大娘笑脸迎了出来:“自打上次咱一家人吃饭,都过了快大半个月了,赶紧进屋,咱好好…”话说到一半,大娘看到小一跟丝玉身上淋湿的衣服,硬生生的把笑脸憋回去,紧眉怒眼,“你俩又干嘛了!”小一低着头,委屈望了丝玉一眼,似是在说,你看我说吧——被骂了。丝玉正也低头望他,冲他翻了翻白眼吐了吐舌头,似是在说,就是害你被骂,啦啦啦。
随后韩大娘瞪了韩一一眼。王二呵呵一笑:“嫂子,论孩子捣蛋,一儿可远远比不上玉儿了。”韩大娘转怒为喜:“哪里,亏了玉儿,咱家比别家不知热闹多少倍,喜欢还来不及呢。”说完也咯咯的笑了。二叔又是一笑,
丝玉抬头看了看二叔,吐吐舌头把头扭向一边。
韩大娘拿了小一的干衣服给丝玉换上,说是海边不比别处,虽是夏日,海风却也凉的紧,女孩家不比男子,容易着凉。
时辰已晚,又加之阴云密布,天已见黑了。窗外雨仍未停,五人聚在桌边,温馨幸福。
酒过三寻,饭已吃的差不多。小一跟玉儿不知跑哪儿说话去了。
韩伯伯趁着酒兴道:“二弟,前阵子我进城卖鱼,听说城里好几家财主都来你家提亲了,说是抬着几箱东西来的又抬着几箱回了。要是让玉儿跟了一儿,可不苦了玉儿这孩子。”
王二叔眉头一皱,挥手一摆,含含糊糊道:“什么狗屁财主,还不是瞧上玉儿的模样,往后玉儿变成黄脸婆,那些个财主还瞧得上眼?玉儿她娘走的早,让我照顾好玉儿,虽然咱家穷,也衣食不缺,岂能为了几个臭钱把玉儿当鱼卖。”
二叔随即给韩伯添满酒,竟洒了外面不少。摇晃端起酒杯:“来,大哥,尽饮此杯!”说罢一饮而尽。韩伯伯亦是一饮而尽。
二叔咂咂嘴,只觉酒烧脾胃之炽感,十分舒服。“大哥,你怎地不知,玉儿跟一儿从小玩到大,彼此很喜欢。我两家更是一家亲,这桩亲事就这么定了罢。”
“正是啊!既然孩子们能相投,咱们也不好说什么,都说父母之命难违。岂不知于我们父母的而言,孩子的心意更是难违!”韩伯伯虽以渔为生,早年却念过书,说话带几分文儒。
“干!”
屋内酒杯相碰之声,酒杯倒桌之声,筷敲小碗之声,时而渔歌唱响,时而小曲嗯哼。
房中又不时传出朗朗大笑。似是孩童又似是疯癫。
夜正深,夜雨淅沥落仍未消停。
韩伯早已醉趴在饭桌上睡熟了。小一在门口一手架着二叔,一手撑伞,二叔搭在小一肩上似是半醒,一身酒气刺鼻,迷迷糊糊中还念叨“什么鬼天气…跟尿…不干净似的,断了又…尿”。小一听了嘿嘿一笑,丝玉在旁听了,气得脸都青了,幸好天黑无人看见。“爹,你胡说什么呢,丢死人阿!!”说着丝玉踹了二叔两脚。
夜路泥洼难行,不知走过几个巷口,才到王家。把二叔安置好,小一只觉鞋上淤泥很沉,于是顺手把丝玉又拉出屋门,来到院中梧桐树下,借着屋里的微黄灯光,俯下身去拾了几片梧桐叶子,一点一点帮丝玉把踩到鞋上的泥擦净,之后又擦自己的。
如水的黑夜之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是有一张黑布蒙住了画面吗?雨声依然忽缓忽疾。
不等小一立身站稳,丝玉已轻轻上前搂住小一的胳膊,紧贴手臂的暖身好似轻柔软玉,温温芳雅。丝玉在韩一肩头微语:“你这样对我,我就知足了,以后打渔别出去太久,我很担心你。”话音最后,似是耳边沙沙雨声,细微化了无形。
小一身子僵硬了一般,撑伞的那只手抖动了一下。若今夜无雨,或许会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与加速的喘息吧。
雨声,密密麻麻打在桐叶,打在屋檐,打落在地。两人如此静立了良久。
“嗯…那…那你早点休息吧。”小一终于开口了,声音有点发颤,似是犹豫不绝,或是有什么话开不了口。
小一忽然想起,生怕手弄脏了丝玉的衣服,慢慢想把手臂抽回出来,丝玉又紧紧搂了一下,这才松开。
“嗯”丝玉轻轻应了声。
“回去晚了娘要骂了。外面雨大,你回屋去吧”小一声音转大,说罢撑开另一把伞,转身离去,还下意识摆了摆手。
黑夜之中,丝玉撑伞立了良久,没人知道她是在回想刚才那个被夜蒙住的画面,还是已经开始挂念这个离去少年。黑夜之中,一双眸子如潭水清碧,一席白衣如仙子星灵。
相传睡莲初放之时,睁眼见到之人,便是一生睡梦中人,花开花合,只为与这人相守,不论是采莲之人,赏莲人还是路人。
且说韩一走后,丝玉掩锁了大门跟屋门,帮二叔脱卸了鞋衣,正待梳洗睡觉。隐约听到屋外有叩门声,黑豆亦是乱吠不止。
丝玉拍拍黑豆脑袋让它安静下来,自己撑了伞,秉一支烛向门口走去。
黑夜之中,雨声不止,烛火忽闪不定,丝玉暗想,这么晚会是谁呢,难道是小一又回来了。丝玉似是还沉浸在刚才贴心的一幕,心里毫无一丝怖意,反而静甜若水。
叩门声清晰起来了,有气无力,又似哀求之声。于是丝玉长喊一声:“是谁呀,来了。”
屋外响起一个青年男子的疲倦声音,“姑娘,在下千里奔波路经此地,望能讨口水喝。”
丝玉揭开门,烛火光映下,一个人影扶住墙勉强站稳,粗喘大气,似是跑了远路。一只手中紧抓什么按在胸口,一张倦怠苍白的脸孔,略带一丝微笑,却显得十分亲和。
“你想喝水是吗,那快进屋来吧。”丝玉拿伞的手费力的把四指往后弯摆了下,微笑示意让他进来。
“在下在这儿喝口水就走,有劳姑娘端一大碗水出来吧。”男子已看清丝玉的花容,却不为所动,神情凝重拘谨,颇有礼数。
忽然,天上远处传来隆隆咔咔的声响,仿佛是摇动船桨,斧劈木断。
男子双眉忽然紧皱,登时眼中晶莹有神,警惕之意大盛。丝玉也跟着紧张起来,寻问到:“那是什么声音?”
男子没应声,聚精会神的听这空中的怪异之声,听罢吹灭丝玉手中的蜡烛,自语道:“糟了,没想到木鸢神机居然这么快就追来了。”
丝玉仿佛也明白这男子在躲避什么,低声说道:“去屋里避避吧。”心中忐忑不定。
丝玉引男子入了柴房,房中平日尽是盛放渔具柴火之类的物件。然后丝玉去里屋取了一大瓢水,给男子递了过去。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男子一口灌下,对丝玉不缺礼数。
“救命之恩啊!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丝玉咯咯咯一笑,男子听了一顿,也是呵呵善意一笑。
那怪异之声渐大,完全盖过哗哗雨声,十分刺耳,引的村子鸡鸣狗吠,不甚安宁。忽然怪声又在村外戛然而止,雨声中只余下几声零星狗吠,远远传来。
油灯淡淡的光亮下,丝玉看清这男子约莫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隐隐有仙风道骨之态,背后挂一柄长剑,剑柄玉白,腾有瑞气。湿透的灰白色道袍上隐约还有几分血迹,男子右手紧抓一物,仔细看去,乃是用金黄绸布而包,似是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