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东风长短不齐,雨一连多日柔绵不止,白鱼山中密林在东风拉扯下摇摆不羁,远远看去犹如层层绿浪碧涛。山下巨鱼村屋舍却鳞次栉比,任凭东风调皮,一股安详延伸在村里古旧的石道上,不知村道已经被这样的疾风骤雨冲刷了几百年,石板没有一块是完整的,破碎衰残,它们正像耄耋老者般享受孩童的抚触,对于这天气而言,苍老且有力。
恰巧遇到王二叔从镇上贩鱼而归。二叔脚步轻快走过石道,脚印很快就被雨滴冲刷不见,滴水的蓑立下露出一张咧开到后脑勺的笑脸。
二叔心里正因所卖的鱼钱高兴,听到有人远远招呼于他。“二啊,今天怎么没出海打渔。”二叔应声望去,远见田家奶奶满脸堆笑望着自己这个方向,雨水从屋檐滑下,将老人手里的菜冲的鲜嫩。
二叔嬉眉上挑,爽朗应一声道,“是阿,阿婆,我担心这天气怕是有出无回,留下我那顽女天天缠着您!”
“我呸你个小崽子,老大不小净说些没造化的话。”奶奶又笑了起来,眼角显出深深的鱼尾。似乎在奶奶眼中,二叔还是曾经村里那个捣蛋小能手,让人放心不下。
二叔朗声一笑置之。“阿婆,我先回了”。转头对阿婆笑了笑。踏着雨水还回家去。
但这王二叔跟田家奶奶一番对话之后,他心中似添几分重量,脚步也随之沉缓许多。二叔抬头东面远远眺望,天空中厚积的阴云变幻不定,翻滚犹如沸水烈油,似欲与沧海比竞波涛。二叔眉头微锁,双眼之中饱含期待之意,远望良久之后轻轻摇头。原来王二叔是在担心老韩一家,他父子二人出海多日,尚未归回,虽村中雨水轻飘,但海中凶险非常人所能想象。
不知不觉二叔已走致巷底,北面一拐便是王家。他看到自家生起的一缕炊烟,皱起的眉头开始松缓,直至全然不见。二叔下意识伸手掏了掏口袋,沉甸甸的银钱,才发现袖手与衣服的边角早已被雨淋透,身上传来湿漉漉的厌恶感,但丝毫未妨碍二叔露出的冁然一笑。
二叔抖抖蓑笠上的残雨,将才进屋,“嗖”一下蹿出一黑影,二叔哎嗨惊呼,一个短暂的哆嗦后,定神看看原是狗狗黑豆,黑豆娇喘连连,一双小眼尽显无辜之色,尾巴快速的摇摆。二叔一脚跺下鞋上雨水,又顺势一挑把乞食的黑豆撩出老远,黑豆“嗷嗷”两声惨叫,可怜巴巴的溜进里屋去了。
立时,屋里传出一阵清甜的喊声,“爹爹,你好端端的,怎么又跟畜生一般见识呢!”。喊声由远及近,人已到二叔跟前。只见一妙龄女子,正值豆蔻年华,貌似琼瑶,身如玲珑,一双明眸动如怜玉,时而凝神如露珠,时而又灵犀流转。朱唇皓齿,秀发如丝,清丽不可方物。
女子一只手把黑豆搂在香怀中,一只纤手轻揉黑豆的脑门,一边轻吐芳气。黑豆被吹的睁不开眼睛,又活生生挤在半空,痛苦之状有增无减。
二叔并未把黑豆放在心上,张脑向里屋望去,一脸迷茫道,“什么味儿,玉儿,你烧得饭菜什么的,是不是胡了。”
“哎呀!”女子一路向厨房疾跑而去,随手间又将黑豆抛出,厅房之中只留下二叔的哈哈笑声还有黑豆落地时的一声惨叫。
饭桌上,女子用筷子翻翻这儿,戳戳那儿,嗔怒着瞪了二叔一眼,“哎呀,都胡成这样了还要怎么吃,谁让你个糟老头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害我把菜都烧胡了。”说罢女子小嘴一撅,把筷子往桌上使劲地拍下。
王二叔笑了笑,道:“玉儿,你做的菜,烧胡跟不烧胡口感其实差不多阿,快吃吧。”说着便向往日似的吃了起来,似是饿了。
女子气得粉脸微红,嗔道:“糟老头,嫌难吃就不用吃了!”说着便探身要抢二叔的饭碗。
王二叔哈哈一笑,道:“爹爹话还没说完,差不多——都一样好吃!”女子这才嫣然一笑,吃了几口饭便把自己碗中剩下的倒给黑豆了。二叔看着女儿的举动,心里摇摇头,知道这闺女非因饭菜之故而难以下咽。
屋外又下起了阵雨,时疾时缓,东风吹斜了雨不说,把窗棂吹的呼呼作响。雨滴打在屋檐上,噼啪之声倒与风啸相应相合,此起彼伏。女子蹙眉看着窗外,忧心忡忡,转头对王二叔说:“爹爹,今天风这么大,不知海上如何,伯伯跟小一出海打渔好几天了,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嗨,你韩伯打了二十几年鱼,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准没事儿!”二叔说着,把皱紧的眉头机械地舒展开,眉间放佛从一柄尖枪变成一面盾牌,给予女子一种受用的平静。
话说这王二叔与韩伯伯是世代至交,到这辈又只剩他们两个,更是亲如兄弟,要结下秦楚之好。韩家父子已经出海已经几日时间,又遇上这般棘手的天气,难免引得王家父女担心。玉儿的母亲早年已故,王二叔一手把玉儿带大,父女相依为命,玉儿名叫王丝玉,是因出生时墨发如丝、皓面如玉而得名。韩家亦是独子,名叫韩一,与玉儿年纪相近。小一与丝玉从小吃住打玩在一块,亲密无间。韩大娘视丝玉亦如己出。两家早已默许两个孩子的终身之事,只是年纪尚早,还未提及。丝玉生性顽皮开朗,虽比韩一小上一岁,但女孩子早生相思之情。相比韩一,她对二人将来既定之事已经知晓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