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5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艾伦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好像之前的种种全都是他做的一场荒唐的梦,他还根本没有度过那个晚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凉的。
坐起来的时候还伴随着头晕,宿醉的感受可不好。
他裹着被子坐了好一会,眼神慢慢聚焦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出现在自己那位卑鄙室友的床上。
他撩开被子,很好,他是穿着衣服的。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的痕迹。
艾伦稍稍松了口气。
“如果你是在为我没碰过你而舒气的话就省省吧。”
艾伦吓了一跳,利威尔从浴室里走出来,显然,他正在纠结他军装袖子上的那一颗略显多余的纽扣。
“你什么意思啊你!”艾伦斜视着利威尔,他知道利威尔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并不怎么友好,何况自己现在是睡在了这个洁癖的床上。
“没什么意思。”
利威尔皱紧了眉头,对于那颗袖口,他一时半会找不出解决的办法,这令他无比郁闷。
“把你扔浴缸里之前早就把你给扒了,没发现衣服不一样了么?”语气倒是满不在意。
艾伦上校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深吸了一口气,头又开始疼其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艾伦上校试图转移这个话题。
“隔天晚上。”利威尔翻了个白眼。“艾伦上校你的酒量可真不错。”
“……”
“我昨天之所以喝那么多酒…”
“打住吧艾伦上校,我对你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利威尔一边打断艾伦上校的辩解一边开始在屋子里翻找剪刀。
“你以后别都想再碰酒了,这不是提议,这是命令。”
“你管的着么你,你不是对我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么!”
利威尔上校挑了挑眉毛。
很好,艾伦上校吃醋了。
利威尔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套着牛皮刀鞘的剪刀,眼神里露出一丝得意。
“我当然不感兴趣,但前提是,你没有损害到我的利益。”
“谁损害到你的……”
“艾伦上校。”利威尔手里的剪刀泛着寒光,随时都会飞过来的样子。艾伦气得只能干瞪眼。
“假设你也有一个酒品差还不自量力喝的跟一头死猪一样还到处留情的室友,碰巧你是个善良又有责任感的男人决定把你这个渣室友凭一己之力给背回来。”
“但是你这个死猪一般的室友居然毫不领情对你拳打脚踢破口大骂,一边喊我对你没兴趣一般又无耻的撩拨人最后还要你这个好心人喂他吃药,洗澡结果第二天就翻脸不认人说你是个变态。”
“如果,”
“你碰到以上状况的话,你就一定会了解我现在的心情。”
利威尔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眼神冰冷,没出现任何的思维停顿,几乎是一口气说下来的,而且有理有据底气十足,跟连珠炮一样,像是早就背过无数遍烂熟于心的台词。
艾伦懵懵地张开嘴,半天来了一句,“嗯?你说什么?”
好吧,我的错。
利威尔上校一副已经习惯了的表情,显然,艾伦上校的智商是远远不能跟上利威尔上校的语速的。
利威尔上校手起刀落,一颗纽扣被干脆的剪掉,然后弹到了艾伦的身上。
艾伦拿起纽扣,还是懵懵的,没睡醒一样。
“艾伦上校我可没你想的那么龌龊。”利威尔整理了一下衣领,现在他皱起的眉头终于松了,碍眼的东西已经被他一剪子除掉了。
“但是你下次再喝酒给我带来困扰的话,我会考虑对你做点什么的。”
艾伦捏着纽扣,半天就憋出“混蛋”两个字然后懊恼地开始扯头发。
“有时间犯傻还不如把你积了两天的工作都补回来。”
“生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猪。”
门被潇洒的撞开了。
坐在床上的艾伦上校依旧持续着耳鸣和头昏脑胀的并发症。
又过了一会,到了实在待不下去的境地了,艾伦套上衣服,简单洗漱,风风火火地顶着偏头痛往办公室冲。
一路上的士兵看他的眼神都无比奇怪,可艾伦没去深究。
一推开办公室的大门,艾伦才算是真正明白利威尔的那句“生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意思。
不过两天而已,他桌子上的文件就堆得连白天的阳光都能完全挡住的地步了,与此同时,他的同僚的桌子还是显得那么空旷。
看来,利威尔上校完全没有互帮互助的自觉性。
换而言之,他在故意看他笑话。
艾伦安抚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正在叫嚣的肚子,然后脱力地往椅子上一坐。他面无表情的平视前方,眼睛里的光也一点一点冰冷下去。
如果他没有计算错的话,司令部的人已经离开了。
不过这样最好,他刚好短时间不想见到那些人。
艾伦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他给自己煮了杯咖啡,渣滓没过滤干净,又酸又涩。
窗外的天幕是挂着冰晶的淡紫,军营里炊烟袅袅,在山峦之中升起一点微弱的温暖雾气。
时间还不晚,星星就已经很容易看到了。像是在辗布上撒了一大把璀璨的碎钻,竟无法根据星座的分布来分辨方向。
站在窗前,连眼睛都被倒映的光亮,觉得这样的美令人心醉,像是溺亡在了星河的海洋。
不知道曾经是谁告诉过他,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完美和丑恶。现在回想起来,就会觉得特别有道理。
这样杂乱分布无法辨识的星,对于在野外迷路的旅人来说,是致命的。
艾伦眯起了眼睛。
最近他总是胡思乱想这些东西,果然还是懦弱了啊。
“好烫。”
艾伦把杯子搁在了窗前。
失去意识前的画面也因为这段小插曲而逐渐浮现在脑海里。
有时候艾伦也很佩服自己。
虽然喝醉了之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傻事,然而清醒之后那些遗漏的画面和细节都会出现在脑海里,一件不差,而且过目不忘。
有一段时间艾伦戒过酒。
对于一个有着太多秘密的人来说,酒精是致命的出卖者。
但现在也没有理由害怕了。
漏掉的片段再次撬开记忆的大门,那些顿挫的感觉依旧鲜明无比。
被波尔莱特刺激过之后果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他有些失魂落魄,就喝酒来压惊。结果醉了,然后,就被利威尔带了回去。
一切就像利威尔说的那样,可是……
艾伦皱起了眉头。
关于他高烧不退,被利威尔抱着睡了一晚的事情,利威尔居然绝口不提。
然而存留在皮肤上的感觉还在,利威尔的怀抱,他的身体,温度,还有手掌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艾伦想起了自己的梦。
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亲身经历过的画面再一次重放罢了,他现在还能回想起那种绝望的窒息感和恐惧。
他记得他哭了。
那么给自己擦掉眼泪的人是谁呢。
梦里那个屹立在马背上举着军刀,身后一片火海的年少士兵,到底,又是谁呢。
为什么利威尔什么也没问。
为什么他什么也不说。
如果自己无意间说了梦话……
可恶!
艾伦站了起来,手指抵着下唇,若有所思。
“长官。”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艾伦从文件中抬起头,头发乱糟糟的,脸也因为室温而泛着慵懒的淡粉,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年轻士兵看到艾伦这样一副模样,突然红了脸,窘迫的连说话都开始结巴。
这不禁让艾伦回想起之前这帮白眼狼都一副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情景。
他若无其事地披上外套,然后跟着士兵一前一后的往食堂走。
果然,路过的人依旧是那种躲躲闪闪还带着调笑的眼神。
艾伦上校突然停下来,后面的年轻士兵估计是在走神,没注意到,差点扑倒艾伦身上,于是一连鞠了好几个躬,大气也不敢出。
“小子。”艾伦上校压低嗓音,慵懒地眯起眼睛,拽着士兵衣领的手却没有丝毫的放松,年轻士兵被艾伦上校的这个举动吓得双腿发软。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艾伦上校和利威尔上校越来越像了。
“说!你们得到了什么消息!”艾伦不爽地把年轻士兵按到僻静角落里。
士兵一个劲地摇头。
“还敢装蒜,信不信老子让你现在就断子绝孙!”说着就抬起了膝盖。
“你们那个奇怪的眼神到底是为什么!”
“报告长官,听别人说……”
“说您和利威尔长官……”
“你倒是说话啊!”艾伦一脚踹过去,目光阴冷。
士兵一个激灵,干脆闭上眼要紧牙,通通交代了出来。
“大家都在传,说您被利威尔长官背回去之后,被……被利威尔长官给……给那个了!然……然后……就一天下不了床……到现在才……”
“长官,您……您笑什么”
士兵看着冷笑的艾伦,顿时有一种想撞死在这里的心情。
艾伦长官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实在是格外的阴森恐怖。
士兵觉得自己被勾进艾伦长官的怀里,耳边突然一阵恶寒。
“知道谁传的这话的么?”
“不知道!”
“很好,你现在就给我传回去。”
艾伦站直了身子,英姿飒爽地立了立领子,一脸英气,又恢复到了往日热血的状态。
“有一件事情你们误会了。”
“我,才是上面的那个。”
“艾伦上校。”维妮娜双手扶着摇摇欲坠的镜框,声音不太自然。
“嗯?”艾伦上校从闭目眼神的状态里睁开眼睛,他试图抱着肩,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高冷样子,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你觉没觉得用这个角度看世界也挺好的。”
“完全没有。”
“……”
“艾伦长官你可不要这么冷淡啊,某种意义上来讲,咱们两个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互帮互助。”
艾伦瞥了一眼被倒吊在空中的维妮娜,由于血液倒置,维妮娜的脸现在已经憋得通红了,眼镜无法抗拒重力,正准备脱离维妮娜的掌控。
这样滑稽的样子让艾伦联想起倒吊在烧烤架上的翘辫子的烤乳猪。
不幸的是,他也是这烤乳猪行列里的一只。
艾伦上校冷哼了一声,“我可没看出来咱们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维妮娜镜片反了一下光,勾起嘴角,“怎么不是,你看,鉴于咱俩都是被利威尔上校亲手绑起来倒吊在树上的这一点,咱们俩完全有缘啊。”
“……”
艾伦选择直接无视掉这个女人。
估计利威尔那个混蛋平时听他说话的时候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
果然是个混蛋。
“艾伦上校,你说利威尔上校什么时候把咱们放下来”
“我怎么会知道。”
“这可就麻烦了啊”维妮娜皱皱眉头,表情很严肃,“再这么倒吊下去咱们俩的小命都得交代在这啊”
艾伦挑了挑眉毛,表情有点哭笑不得。
“维妮娜小姐,要不是你到处在军中散播我和利威尔上校的谣言现在也不会被吊在这里。所以不要这么理直气壮好么,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彼此彼此,你也不是一样被吊在这里么。”维妮娜没心没肺的笑着,艾伦看得青筋都突突直跳。
如果说被利威尔当众倒吊在树上是一个败笔,那么和维妮娜倒吊在一起简直就是人生中最大的败笔。
“维妮娜小姐,”
“我和你吊在这里的原因是有本质差别的好么”
“你是因为到处造谣,惹事生非。”
“我是因为作为你的好朋友,出于善意把你造谣的内容稍加修饰使之更加合理可信而已”
“明白么?”
维妮娜用力地点点头,艾伦上校不愧是她军中的坚实后盾。
“谢谢啊。”
“不客气。”艾伦帅气的吹了一下刘海,过了一会才发现这种姿势是吹不到的,于是窘迫地清了清嗓子。
“可是你们那天晚上真什么都没发生?我就不信,你们俩个绝对有事儿。维妮娜一副胸有成竹又老谋深算的样子,她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的,那天躲在树后面看到的一幕绝对不会错。
“如你所见,我是个优秀的男人……”
“长官……你……流鼻血了……”维妮娜打断了艾伦上校长篇大论的自我吹捧,睁大了眼镜指着艾伦鲜血倒流的脸。
说实话,这实在是一个非常窘迫的场景,艾伦曾一度想一头撞死在树上。
他本能的往鼻子下面蹭,但后来才意识到血是倒着流的,血流过他的额头渗进他的头发里,再顺着发丝滴到地上,整个过程军医小姐都看傻了。
与其说是傻,不如说目光里藏着一点变态的兴奋。
于是这种手忙脚乱的状态持续了一会之后,利威尔上校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士兵,一副来势汹汹的强劲气场。
“看吧我就知道他得来救我们。”
利威尔上校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眼满脸是血表情扭曲的艾伦上校,直接无视掉了旁边张牙舞爪的维妮娜军医。
很好。
利威尔眯起眼镜,停顿了一秒,冷冰冰地对身边的士兵命令道,“把他放下来,那个疯子继续吊着。”
几个士兵赶紧上前把艾伦放下来,简单清理了一下就掺着站都站不稳的头重脚轻头晕目眩的艾伦上校跟着利威尔离开。
“喂!你把我忘了!喂!回来啊!”
“利威尔上校!”
“闭上你的嘴,”利威尔回眸放着冷箭,表情森冷又不耐烦。
“再出声就把你扔去做箭靶子。”
说完就一挥斗篷,大步绝尘的离开了。
“到底什么事?”
艾伦从浴室里走出来,裹着毛毯漫不经心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利威尔翻了一页书,连眼皮都没抬,一副从容自若的表情。
他们俩的账当然没算完,只不过眼前局势所趋,暂时无法发作。
“王都加急派发下来的命令。”
“王都?”艾伦上校皱皱眉头,这倒是新鲜事。
“内容呢?”他迅速套上衣服,身体还没完全擦干,军装都贴到皮肤上,渗出来零星的水渍。
“召见我们俩个。”利威尔不冷不热的转述着,目光从书页上移开,不动声色地在艾伦充满男性魅力的完美身材上游走。的确很诱人。
“什么?召见我们干什么?”艾伦显然是很吃惊,皇室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为什么会突然点名让他们去王都领命呢。
非常可以。
利威尔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往门外走去。“五分钟之后给我滚下来。”
他瞥了一眼艾伦,然后关上了门。
要他分析情况么。
其实很简单,他们被摆了一道。
波尔莱特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老狐狸。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果然是波尔莱特在国王面前进的谗言。
因为战争消耗太大,统治者们终于决定要尽快终结战争,于是皇室里一番利益权衡,想到了一个非常不人道的方法——刺杀敌国的国王。
这显然是一个高风险高收益的举动。
成功了就意味着全面的胜利,不仅能够一举结束战场,要求赔款,还可以划分土地。
可一旦失败,就意味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和毁灭,一切都将付之一炬。
所以这个念头一出现就遭到了皇室贵族里的激烈决逐,平日里的狼子野心终于完全亮出了爪牙,再加之国王的昏庸无度,几大宗主都准备凭借这个计划篡夺王位,统治阶层一瞬间翻云覆雨起来。
所有人都在被巨大的利益和可怕的风险给折磨着,成日人心惶惶,焦虑不安。
这个时候偏巧大将军视察归来,作为这个计划的核心人物,他当之无愧的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所有人都试图勾结他,野心勃勃地希望从他这里得到消息。
波尔莱特是个聪明又狡猾的人。
心机深重的在官海沉浮了多年,他早已变成经验丰富德高望重的掌权人。
这种痴人说梦的刺杀任务简直连儿戏都不如,他根本不觉得这个计划会成功。
可就是因为这样,他很快就向和国王上交了推荐书。
推荐书上有两个名字。
「利威尔·阿斯曼」和「艾伦·伯格尔」。
说白了,他不想让这两个人活。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利威尔的才能,可笑的是,这个怪物是他曾今亲自一手缔造出来的。
天气转暖,封住山路的冰雪已经彻底消融,现在正是赶路的好日子。
利威尔上校交叠着双腿坐在马车里,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军大衣,端着一杯正冒着雾气的热茶,他神情冷淡地盯着现在正站在马车前面色惨白踌躇不定的艾伦上校。
考虑到艾伦对马的恐惧,埃尔文森下令要让他们坐马车去。
现在万事俱备,连驾车的士兵都已经稳稳的坐到了马车前,就只差艾伦上校无比纠结的站在依旧寒冷的风里。
他当然不瞎,利威尔鄙夷又轻蔑的眼神已经很好的透过窗子射到了他的身上,如果可以他也像上去修理他一顿,然而……
艾伦咬着嘴唇攥紧了拳头。
又僵持了一段时间。
利威尔抿了一口红茶,眯起了眼睛。
“艾伦上校,没有人要勉强你。”
利威尔撩开了窗子上的纱帘。果不其然,艾伦上校正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这种眼神总是会勾起他的好心情和征服欲。
利威尔上校毫不掩饰地勾起了嘴角。
“你当然可以不上来。”
“你可以走着去。”利威尔伸出两根手指,在窗棂上作出了一个“行走”的动作,“只要你能按时到达的话。”
很好,艾伦上校又生气了。
利威尔上校无视掉艾伦愤怒地目光,放下了纱帘。
“走吧,上路,艾伦上校要自己走着去。”
驾车的士兵不敢含糊,扬起马鞭,马车就这样在艾伦面前快速消失。
艾伦原地愣了几秒,然后开始破口大骂,一边问候着利威尔的列祖列宗,一边拼命地追着马车不顾形象的狂奔,终于抓到了车门,身手矫健地扯开门然后直接跳了进去,气还没喘匀就气势汹汹冲到车厢外面照着驾车的无故士兵的头就狠狠地扇了两下。
然后红着眼睛走回车里一屁股坐在利威尔对面的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眼喷火地瞪着正端着红茶从容镇定的利威尔。
于是又过了一会,大概是已经出了山区了,窗外的景色都开始趋向于平坦,舒畅,一望无际的平原。
利威尔把茶杯放到小茶几上,心满意足地看着艾伦上校因为恐惧而从青到紫,由紫变青的脸色。
艾伦果然是无比害怕的。
额头上冒着冷汗,紧抿着嘴唇,眼镜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紧攥着的拳头,根本不敢往窗外望。
“艾伦上校,你要是敢吐在车里我就把你分尸之后接窗子扔出去。”
“滚!”艾伦看着利威尔依旧冷淡的表情,心里的火全都升腾起来了。他终于知道衣冠禽兽到底说的是怎样一种人了。
表面上这么冷淡,估计看他这幅狼狈样子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
这样不愉快的旅程却需要坚持上两天两夜。
他们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窗外的景观逐渐倒退变化,偶尔经过一两个村庄,大部分时间全都是宽广的原野,蓝天,白云,格外令人心旷神怡的日光。
可艾伦高兴不起来。不仅是因为心里的恐惧。最重要的是他还不幸地和一个人渣共处在同一个空间里。
艾伦上校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怎么和这种人做了好几个月的室友的,怎么能忍受对方这么久的,回想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赶路的这么长时间里,他们就没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过任何的目光接触,当对方完全不存在的模式。
艾伦被这气氛搞得压抑无比,可是对方却显得特别自在又舒适安逸。就像是只要自己不说话就是莫大的幸福的感觉。
这让他无比的火大。
但这绝对不是让他最火大的。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艾伦有些昏昏欲睡。他上下眼皮打着架,眼看就要靠在一边的窗子上睡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利威尔突然就离开了座位,然后在他措不及防地状态下坐到了他的身边。
艾伦上校被打扰的睡意全无,他不满地皱起眉头,刚要抗议就愣在原地。
利威尔上校毫不在意的一侧身子,直接仰面躺在了艾伦上校的腿上。
这厮及其没有羞耻心的枕在艾伦的大腿上,还嫌弃地蹭了蹭。
“艾伦上校,放松点,绷这么紧干嘛。”
言外之意就是“老子枕得不舒服。”
艾伦上校突然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混蛋死开!”他试图反抗,但是赖在自己腿上的这厮似乎毫无羞耻心,居然心安理得的闭上了眼睛。
“你现在是在干嘛啊!”
“困了,睡觉。”
“……”
真是……
艾伦深吸了一口气。他低着头盯着利威尔放松警惕的脸,脑内继续连载着对利威尔上校的疯狂报复。
阳光正好斜射进窗子里,照亮了利威尔棱角分明的脸。
放松警惕的他躺在一片澄净的阳光中少了几分戾气。漆黑的发丝泛着充满生机的柔亮光泽,修长的睫毛在脸颊上倒影下两扇浅灰色的弧度。
深邃的眉,狭长的眼,高挺的鼻骨,白皙透亮的皮肤,两片诱人的薄唇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地粉。
他平日里就是清清冷冷的淡漠模样,此时此刻却多了一点柔和的温情。
这样的利威尔上校,无论是对男人还是对女人,都是英俊到毫无抵抗的能力。
他呼吸均匀,像是真的睡着了,睫毛的尖端在微微颤动。
一切晦暗的东西在阳光下都会变成虚伪状态下的美好。
这句话是利威尔说的。
可艾伦觉得,利威尔并不属于这句话里的“晦暗”,他是耀眼的,也是美好的,这是与生俱来的东西,无需辩白。
科特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艾伦看着那双深灰色的深邃瞳仁里倒映着的自己,突然不想去躲闪。
两个人都沉默着,对峙着,谁也没有移开直视对方瞳孔的视线。
他们都知道,这样的对视会唤来战争。
一秒。
两秒。
三秒。
世界安静地连呼吸都缠绵在一起。
艾伦觉得自己的衣领被利威尔突然用力地向下拽去,整个人的重心也随着这力道无法控制的下陷。
一切很快又很慢。
逐渐放大的利威尔的脸旁,靠近到瞳孔失去了聚焦,一片漆黑。
接着,双唇就被覆上一片冰凉的柔软,带着红茶的余香。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