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地眨眼,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华千魂缓缓道来:“一个故人,我从未想过某天她会消失不见,当我瞧见那件沾满血迹的衣裳,才知道她是死去了,永远地死去了,落入轮回之中不知往生至何处,而我对她的执念害苦了自己,某天醒来以后竟然失去对她的全部记忆,却只记得那件血红衣裳残留的幽怨。”
这是关于将军夫人的事情。时隔百年他却仍旧无法忘怀。即使失去全部记忆,却也无法放开那点滴的执念。在我听来,这是个悲伤的故事。究竟是怎样的女子会让他如此记挂?
未言语。他仍旧讲着:“抱歉,你的厢房离那处很近,不自觉便想起那件事来,夜已深了,快回去睡吧。”
“是,将军也早些歇息吧。”转身,我走回墨色的门扉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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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窗棂,新鲜空气渐渐飘散进来,将将睡醒,困乏的头脑顿时清醒不少。细数来将军府已有三日久。初日将军设宴款待,再日教授华芙蓉花艺,三****偶以为我的眼光清素淡雅,讨教一晌服饰妆容的搭配。其实我倒不才,并非眼光独到,只百年来貌丑未曾注重妆容服饰,现在琢磨起来,却是只得清素淡雅了。
洗漱以后面对铜镜,看了又看不,不过只是一副普通皮囊。为何人们普遍痴迷于相貌?或美或丑本都是无法长久的。无论如何拥有一颗坚韧慈悲的心才是我所羡慕的人呐。不知不觉,顾笙的模样在脑海一闪而过。那样的人,就譬如,他……
忽,耳畔传来敲门声。以为不是活泼的小音,每每门未开,她便会先开口呼唤。边走过去边问道:“来了,是小音吗?”
拉开门扉,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瞧见我,先是忍俊不禁地一笑,紧接着很快地唤出名字来:“优昙!”
“王子殿下,你如何来的?!”我睁大眼睛,几乎要忍不住惊叫出来。
他风趣地挑挑眉头,目光中尽显诙谐与思忖,语气转而变得低沉地道:“咸海有哪里是本王子去不得的,本王子在宫中烦闷无趣便来大将军府瞧瞧。”
他的意思是串门儿吗?这借口太随便了。
“几日不在阿修罗王宫过得是否习惯,诶,对了,华小姐和她的侍女有没有欺负你,如果有就跟我说。”杰定王子说着便又往外斜睨谁似地。一对英俊剑眉显出微微褶皱,转瞬即逝。略显痞坏。
我用力摇摇头,生怕他误会,连忙道:“没有没有,华小姐和小音待我都很好,尤其华将军相待甚好,王子殿下多虑,优昙住在这里没有什么问题的。”
他目光如虎,紧紧盯住我仿佛在视察什么。
忽,呼唤声从不远处传来。是华芙蓉,此处厢房离她的闺房并不远。她有心,我的一举一动都不会被逃脱。“王子殿下,您是怎么来的呀,路上是否颠簸,修罗城中的风很凉,怎未见你穿斗篷呀,宫中这些奴才委实没对您上心。”
华芙蓉边走边说,一大通寒暄之言,听来倒令人有些禁不住。无知无觉,回眸时,却已瞧见她双手挽上杰定王子的衣袖。盯看总归不妥,我忙地收回目光。
他概是觉得尴尬,对华芙蓉淡淡一笑,微弯的嘴角立即恢复平整。旁人看来委实打趣。华芙蓉虽瞧见那抹冷笑却仍旧紧紧纠缠。杰定王子道:“不过是来看望一个朋友,何必如此虚张劳费,华小姐是觉本王子无法办好这些事情?”
惭愧地略低头,听到华芙蓉道:“王子殿下说的是,芙蓉想为您分忧而已,望殿下勿责怪,能明了芙蓉的心意。”
倏地,他手紧紧抓住我手腕:“府中坐久总是烦闷,你可否愿意随我到修罗城中游玩一番?”再瞧瞧华芙蓉,她脸色难堪地将手收进袖口中。总归有些落寞之感。他此举令人庆幸,算是懂得先征求别人同意再行动了。但紧紧的手劲儿中仍有强硬的余味。
稍稍犹豫片刻道:“殿下难得出宫,优昙自是愿意。”
小音未有只字片语,静静立其身后观望。华芙蓉回眸给小音使个眼色。小音很快便明白她的意思,上前抓住华芙蓉的衣袖又摇又摆地嚷道:“不行不行,小音也许久未出府游玩,简直要把人给闷坏了,我也要去修罗城中玩,小姐,你就圆满了小音的这个心愿好不好?”
华芙蓉一抹窃喜弧度,装作难以抉择的模样:“啊,小音,跟着我真是委屈你,不如我们就同优昙姑娘同去如何?”
“好啊,好啊!”小音欢喜道。那笑声大概是真的。不知是喜悦出门游玩,还是喜悦将见识一场近在身边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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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城中人潮如海,各色商铺应有尽有,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
“假面!假面!”一个年长的男子挥舞着手中的假面。
妇人叫卖声高亮婉转:“珠串,上好的珠串,来瞧瞧珠串啦!”
不止如此,远远近近的商铺或摊铺鳞次栉比。许多未见识过的玩意应接不暇映入眼帘,件件都诱人眼目。
“哇,有念珠,有珍珠,还有月长石,珠光色泽真是好看极了,小姐你要不要来看一看!”小音惊异的呼声从后面传来。华芙蓉毕竟知道此行目的,自然十分明确地道:“看什么看,又不是没有见过,首饰盒中已足够多的了!”
杰定王子悄然回眸观察,又低声对我耳畔窃语:“抓紧我的手,咱们走快些,甩掉她俩。”抬眸瞧他,淡然一笑,已明了心意,对他轻轻点头。
他走得极快,如游鱼般熟练地穿梭于人潮中,脚步亦随之紧紧加快。两旁人影如魅般向后退去。却听见后面不远处华芙蓉焦急道:“快走快走,再走快些,若是寻不见他们,今后你休想再得我的赏赐!”
抬眸,杰定正回首窃笑。喜悦侥幸逃脱她的眼目。此时看来如同个大男孩子般。
而我的脑海中倏而飘过一缕犹豫。不知为何。仿佛为这些侥幸的窃喜丢失些什么东西。或是安静和从容,落寞与顾虑,更多的亦实在想不清楚。
“我们往那条街道去,她俩便瞧不见我们了!”他兴致勃勃。
我黯然无声。只管随着他紧握的手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