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元吉随军出征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传到各位文臣武将的耳朵里,登时引起一阵骚乱。次日清晨,瑀墨收到尉迟恭的请帖,请她当日晚间到他家中赏花饮酒。瑀墨笑道:“尉迟恭这个大老粗,借口实在不怎么样!”
瑀墨独自前来赴约,见秦琼、程咬金、李道宗、柴绍、王君廓、史大奈、房玄龄、杜如晦等人早和主人商谈半日,连平日只陪伴李世民左右的长孙无忌也到了,秦夫人和程夫人列座于后。瑀墨进了正堂,施礼致歉道:“众位来得好早,兄弟我有礼了。”堂上人也告了礼,请她落座。程咬金心急,未等瑀墨喝完第一杯酒,抢先道:“兄弟好慢,就等你商量大事了!”瑀墨把玩着酒杯,明知故问道:“什么大事?不是赏花饮酒吗?”程咬金以为瑀墨真的不知情,红着脸又要嚷嚷,被长孙无忌打断,道:“即将再上战场,自然只是饮酒,哪里有大事。”程咬金没有心机,大声说道:“有什么好遮掩的?今天聚会不就是为这事?天游,李元吉要随军出征你知不知道?”瑀墨仰首喝完第一杯酒,再次斟满,淡然道:“知道。”程咬金站起身来,道:“你知道了?那你怎么还这么安稳?”瑀墨道:“皇上都同意了,我们不安稳又有什么办法?”程咬金一时语塞,站在那没话说。尉迟恭接话道:“难道天游兄弟不介意此事?”瑀墨继续品酒,道:“虽说李元吉生性放荡蛮横,但也不是纨绔子弟,哥哥何必如此焦躁?皇上做此决断不容更改,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商量的呢?”尉迟恭道:“看来兄弟与长孙大人并房、杜二位大人看法一样,不想联名上书请求改召。”瑀墨道:“当然不能再请旨。大战在即,皇上心中定然忐忑不安,此时面圣更改副帅,一者军心不稳,二者皇上必定以诸位挑动皇子间兄弟阋墙为名降罪责罚,对你我和秦王更不好。”长孙无忌道:“薛将军所言甚是。秦王也是此意。”秦琼叹口气道:“既如此,我等今后小心一些好了。”
秦琼话音刚落,尉迟恭的管家急匆匆跑过来道:“将军,太子和齐王听说诸位大人在府中做客,特派封德彝大人送了两大缸御酒和众多果品。小的们不知如何答复,请将军拿主意。”众人一听,都“豁”地站起来,齐刷刷看着尉迟恭。太子和齐王这一招实在狠毒:这些东西若收下,那么就算尉迟恭没有投靠他们,大庭广众之下也难以争辩,分裂秦王府的序幕就此拉开;如果推辞不要,就说明这些秦王府的文武今日就是以赏花为名挑起皇子间争端,那罪名就大了。尉迟恭虽常年带兵却也明白一二,眯起眼睛,盘算着破局之法。
场面一时尴尬,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心中了然但不好插手,众位武将不涉朝堂权谋,没有明白什么意思。李道宗反应过来,一个健步迈出正堂,尉迟恭也大步流星地跟着,众人紧随其后。瑀墨顺手拿起一个酒坛,仰首灌了几口,也出来了。
李道宗见到封德彝,道:“封大人这么晚拜访尉迟将军有何贵干?”封德彝道:“郡王和诸位大人都在啊?太子和齐王听闻尉迟将军在府中宴请即将出征的将军大人们,特命在下奉上御酒果品,聊表心意。”尉迟恭道:“末将自投奔唐国,尚未拜见过两位殿下,只是有幸在朝堂上遥遥一见,怎敢收受重礼?”封德彝道:“将军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二位殿下仰慕的紧。将军若是推辞,岂不是辜负殿下好意?就是在下的脸上也不光彩啊。将军请看,这是进上的御酒两缸,这里是新鲜的肉食瓜果,大多是刚从南方运到的。还有这里,”封德彝打开身后的大箱子,里面尽是珠宝珍玩,粗粗一看就知道个个价值不菲,“这些是送与众位兑换酒食的钱。殿下恐这些果品不够,特地备下,赠与将军。”尉迟恭看见这箱金银细软,登时恼了,正要发作,被李道宗和秦琼按下。
忽然有一个醉醺醺的身影扑向封德彝,封德彝费力推开那人,发现她竟是薛瑀墨。瑀墨一身酒气,双眼迷离,搭着封德彝的肩膀,戳着他的脸道:“哎,这不是封德彝那条老狗吗?怎么到这儿乱叫来了?”封德彝被牢牢扣着,躲闪不得,捂着口鼻道:“薛将军,你如此无礼,实在有辱斯文!我可是太子和齐王派来的!”瑀墨喝了两口酒,故意将酒水洒在封德彝身上,嘲笑道:“哦?这么说你换了主人就丢了昔日旧账了?好嘛,像你这种人干的事!”封德彝推搡着瑀墨,怒道:“薛江舟,你给我走开!”
瑀墨趁机使出江影教的迷踪掌,凭借内力将封德彝推向离他最近的酒缸,自己顺势倒向了另一个酒缸。“咣当”一声,两个酒缸同时被撞碎,酒水瀑布般四处喷溢出来,离封德彝近的酒缸不仅将他浇得浑身湿透,连身边的果品、珠宝都被酒水污了。再看瑀墨,她十分安然地躺在破碎的酒缸里,时而不时地抄起酒坛喝两口酒,仿佛对一身的酒水毫不在意。
在座众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道宗伸手将瑀墨拉出酒缸,长孙无忌也将封德彝扶了起来。其他人虽没动,但心中佩服瑀墨做事机敏,功夫超群。长孙无忌为封德彝整了整衣装,道:“薛将军年少醉酒,大人莫怪。二位殿下好意我等心领了,只可惜这些东西……呃……待薛将军酒醒,我们定会责备劝导他,望大人宽恕。”封德彝怒气未消,正欲再发火,长孙无忌又道:“薛将军和尉迟将军都是秦王殿下的好友,也是圣上一统天下的将才,想来大人和二位殿下大人大量,不会难为的吧。”封德彝不想被长孙无忌绕住,只得按下火气,说了两句找回面子的话,拂袖而去。
尉迟恭长舒一口气,感激瑀墨道:“多亏兄弟替我出头!”薛瑀墨抱着酒坛,吐着酒气道:“出什么头?我醉了,什么也不记得!”尉迟恭知她好意,也不多说,众人再次回到正堂饮酒。瑀墨忽然停住,一脸震惊地道:“坏了!”众人吓了一跳,道:“兄弟何事惊慌?”瑀墨道:“我好像惹了封德彝,看来以后他不会给我送酒了!”人群中炸开一阵大笑。
宴罢,大家各自散去。李道宗追着薛瑀墨一起离开。瑀墨拎着酒坛子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将马匹丢给道宗。道宗看着她蛮不在乎的样子,道:“你今日为尉迟将军出头确实是好意,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得罪了封德彝就是得罪了太子和齐王。换做是我也就罢了,我毕竟与他们有亲,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就不一样,他们随时都能找你的麻烦!”道宗说的恳切,瑀墨却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饮酒。道宗抢先一步,夺过瑀墨的酒坛,扣住她的双肩,蹙眉道:“你不要装傻,好好听我说。今后打算怎么办?”瑀墨盯着道宗隆起的眉尖和俊秀的脸庞,看了好久,嘻嘻笑道:“我摊上事了你这么着急干嘛?别担心,不会怎么样的。”道宗道:“你又有什么鬼主意?”瑀墨道:“我可没什么主意,只是掐指一算,觉得自己福大命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道宗道:“什么意思?说清楚。”瑀墨道:“你想,明明是皇子之间的争夺,秦王殿下为什么没有露面?”道宗不解,道:“为什么?”瑀墨道:“因为他有信心。他自信手下的将军大人们绝对跟随他,不是些许金银珠宝就能收买的。他也自信在手下人被陷害时有能力与皇上谈判,进而护翼搭救。当然,长孙无忌是秦王的眼线,观察众人的一举一动,防止他们心存异心。我今日所为,完全说明我已经投靠秦王,所以当然不用害怕。”李道宗道:“没想到你看得这么透彻。”瑀墨又露出没心没肺的样子,道:“我没顾虑也是因为有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郡王大人帮忙。有你处处帮我,谁还敢惹我?”道宗觉得自己好像被人骗去了所有的家当,无奈极了。瑀墨转身又道:“不过有件事我要提醒你。”道宗道:“什么?”瑀墨道:“我们虽现在与长孙无忌共侍一主,今后却要提防他。身处不败之地依然谦恭礼让,此人心机之重,绝非你我应对的了的。”道宗道:“不会吧。我与他相识多年,觉得他不是奸猾小人啊?”瑀墨笑着拍拍道宗胸脯,道:“要是连你都看得出来,他哪会有现在的地位?听我的吧!”道宗不知不觉站住,细细琢磨着。瑀墨搭着道宗肩膀,用手晕开他的眉尖,道:“别蹙眉,挺难看的。”
征战岭南的军队早就出发了,李世民的远征军也整装待发。瑀墨临别,对着自己的府邸叹口气,道:“挺漂亮的园子,好长时间不住,可惜了的。”花自芳道:“叹什么气,没准回来能得个更好的园子。”韩彪道:“只要我能回来,啥园子都行。”瑀墨撇嘴道:“啸虎哥,你就是嘴欠,晦气!”花自芳补充道:“像个女人!”如嫣也在旁边笑着点头。韩彪嘴拙,不知说什么好,气得直翻白眼。
大军列阵于长安城外,只见黑压压一片铠甲之色绵延无尽。绣着“唐”字和“李”字的战旗随风舞动,刀枪剑戟直指青天,射出刺目寒光。战鼓中夹杂着战马的声声嘶鸣。号角声传出,大军为之一振,喊出震天口号,高声喝着“必胜!必胜……”此情此景,无论是谁都热血沸腾,好希望饮一壶烈酒,唱出心中万丈豪情。
李世民远征令下,忽见一人裹着尘沙、衣着凌乱地骑马而来。待那人跳下马,原来是前些日子被窦建德俘虏的徐茂公。徐茂公一脸尘土,一步一个跟头地跑到李世民和众将面前,跪下哭道:“罪臣徐茂公叩见秦王殿下!”李世民一见徐茂公,既惊且喜,也跳下马,双手搀起他道:“真没想到,本帅还能见到徐军师!”徐茂公道:“皇上派罪臣和魏征驻守黎阳,不料被窦建德猛攻。窦建德以老父为要挟,扣押了罪臣。父亲为此又羞又怒,一病不起,已然辞世。罪臣趁窦建德不备,逃了出来。可惜魏征逃脱不得,仍在夏国。元帅,臣受人胁迫,犯下不忠之事,求元帅责罚!”李世民安慰道:“军师受了大委屈,是世民的不是,世民怎能责怪军师。”徐茂公更加羞愧,道:“元帅这样说实在羞煞罪臣了!”李世民道:“军师乃上天赐予世民的,世民自当爱惜。望军师能安心在营中出谋划策,助本帅北伐成功!”徐茂公抱拳道:“臣得元帅宽宥,定万死不辞!”
后世有《长相思》一首道:
河水腥,血水腥,偷将胡笳作闺声。赚命存孤城。
君心明,臣心明,且留故事后人听。朗朗心若灯。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