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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其实都没有(下)

No4。我终于学会了骗人,却用在了最爱我的人身上。

他们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成为了朋友。

放学后,裴宇会让司机先送苏幕遮回家,再在苏幕遮的家里吃完晚饭后回家。苏幕遮家里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她父母只会在指定时间内寄些钱回来,可人不会回来。

餐桌前的裴宇看着站在昏暗的厨房里仔细刷着碗的苏幕遮,目光变得越来越柔和。

裴宇不知道对苏幕遮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她善良热心、她诚实坚强,她对每一个人都好,她会对每一个人微笑,最重要的是,她对他与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想到这儿,裴宇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身体发凉。

当他前些天亲眼看见男生给苏幕遮送情书,而苏幕遮又微笑着说“谢谢”接过情书的时候,他生气到有点不想理苏幕遮。所以,这是在嫉妒吗?这是在吃醋吗?

他喜欢苏幕遮?

这种负面的情绪堆积在裴宇的心里越来越沉重,他冲着苏幕遮大喊,我回家了!

对耍小孩子脾气的裴宇,苏幕遮选择了无视。

裴宇站在外面冻得直哆嗦,也没能见苏幕遮焦急追出来的样子不免显得有些烦躁。他坐进车子大力地关上门,说,走吧。

一晃这个学期就要过去了,他们已经一个半月没有说过一句话了,甚至连眼神也没有交汇过。就在马上期末考试的前几天,裴宇一上午也没看见苏幕遮来上学。

他突然惊了一身冷汗。

苏幕遮为什么没来?

待他反应过来时,早已不知所措的站在苏幕遮家门口。看着分外眼熟破旧楼梯,满是涂鸦的墙壁,和斑驳锈迹的防盗门,这些都让裴宇心里很不是滋味。

钥匙就在旁边报纸箱里,两只手指伸进去就可以夹到。裴宇夹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卧室的房门关着,还隐隐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咳嗽声。他站在门外很久,才鼓足勇气轻轻推开门。

苏幕遮躺在床上睡的很熟,脸颊红红的,看来是发烧了。裴宇想起来,自己发烧时,家里的保姆阿姨好像给他在额头上敷过一条湿毛巾。他匆忙奔向卫生间弄湿了毛巾,就在他把湿毛巾搭在苏幕遮的额头上时,苏幕遮醒了。

裴宇挠挠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刺眼的阳光使得苏幕遮眯起眼睛,她说,裴宇,你喜欢我吧。

他们和好了。关系却和之前不一样了,苏幕遮变成了裴宇的女朋友。

裴宇小孩子脾气,易嫉妒、爱吃醋,占有欲极强。苏幕遮博爱心软,有包容心,极爱自由。

性格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在一起,每天争吵每天和好。

裴宇就像得不到糖果而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苏幕遮就像慈母,忍受包容着亲子的各种行为。

同班同学安贝问苏幕遮,裴宇这样对你,你不觉得累么?

苏幕遮笑着说,我爱他,我不累。

可后来回家,苏幕遮在日记里面却不是这么写的:

安贝问我,裴宇这样对我,我累不累。

我跟她说,我爱他,我不累。

这句话是假的。

我终于学会了骗人,却用在了最爱我的人身上。

No5。这是苏幕遮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一句话。

高考结束,裴宇便拉着刚刚放下心中重担的苏幕遮回家了。

站在裴宇家威武雄壮的豪宅大门口时,苏幕遮是第一次感觉这么紧张。

她从没有露出过胆怯的表情,她做什么都淡定自若,众人眼中的苏幕遮从来都是一副自信满满、胸有成竹的样子。

但其实她没有那么多的自信,只是以前的她没什么可在乎的东西。

没遇见裴宇之前的她,就像是这世界中的一根野草一样无所依赖,一把火便会消灭了的存在。可现在,苏幕遮终于感觉到,她好像是被爱着的,被需要着的。

苏幕遮说“裴宇,我不管你父母同不同意,我要跟你在一起”时,一阵风拂过柳枝,飘荡着的树枝就像在给惊呆了的裴宇拍手叫好一样。

裴宇被苏幕遮这突如其来的严肃逗笑了。他努力把笑到疼痛的嘴角收拢,说,进去吧。

这次见面非常顺利。裴妈妈问苏幕遮家里人的情况,苏幕遮便如实回到,没有说一句话谎话也没有一点难为情的表情。这点让裴妈妈很满意。

裴妈妈说,我只有裴宇这一个孩子,将来裴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裴家的家业很大,我完全有条件给裴宇娶一个家门相对来说较好点的女孩子。毕了业,他便把你带来见我,可见,他是认真的。你这个女孩一打眼儿我就很喜欢,我觉得我没必要思想那么保守,只要你真心对裴宇好,对我好,我相信,可能你这个儿媳妇会比那些娇里娇气什么都不会做的大小姐要好上很多。

苏幕遮很小就没了父母的关爱,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没有长辈用这么耐心的语气跟她说过这么暖心的话。苏幕遮压下激动的心情,笑着说,伯母,您说的我都记得了。

裴妈妈也笑着说,我相信的是,你能做到。

从裴家走出来,苏幕遮哭了,这是苏幕遮记事以来第一次哭,这些年她不论做什么都是笑着的。

裴宇没见过苏幕遮哭,这让裴宇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她蹲在地上默默地流泪,后来干脆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咧着嘴露出像是在笑的难看样子,说,裴宇,你看,我会哭了,就是有点停不下来。

裴宇看着苏幕遮的快要皱在一起的脸觉得心酸。相处了近三年的时间,他一直都没弄懂苏幕遮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高考查分,两人居然仅差了3分进入了同一所大学。

他们在学校附近买了一间小公寓,一楼,还带一个小院子。苏幕遮在小院子的四周种了花,中间种了蔬菜。放学之后,他们手牵着手回到他们的小家。苏幕遮做饭菜,吃过饭后,裴宇要洗碗。他们分工明确,不再像高中那时争吵不断,现在他们每时每刻都感恩着在一起的平淡时光。晚上睡觉时,他们在客厅亲吻对方的脸颊说晚安,然后分头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

苏幕遮很喜欢这样简单而温馨的日子。

她依旧保留着记日记的习惯,有时候是整整一篇流水账,有时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跟裴宇在一起五年,她的第五本日记本马上就要记到没有页了。每记完一本,她就会锁在她的柜子里,再不打开看。裴宇也知道苏幕遮记日记,但他从不好奇,他学会了自由放养。

苏幕遮透过阳台看着裴宇给花朵蔬菜浇水,现在他的笑容比太阳还要温暖人心,最近这两年他也成熟了很多,终于不像个爱闹脾气的小孩子。知道心疼人了,也知道孝敬父母了。

裴妈妈认为这是苏幕遮的功劳,开始催促他们快点结婚。她经常见人便拉过自己家的准儿媳妇炫耀着。

苏幕遮还嘴甜的补充一句,等我们毕业就结婚,指定一个手上一个证书让您瞧瞧。

裴妈妈直接乐开了花,大笑着说,好,好。

大四毕业这年,苏幕遮怀孕了,她没让任何人知道,去医院把孩子拿掉了。

不是苏幕遮不想要这个孩子,她非常想要这个跟裴宇有着血缘关系的小生命。但后知后觉的她,在不知道怀了孕的情况下感冒了还吃了药。医生跟她说,我已经告诉你,留这个孩子之后,后续要做的各项检查,如果你怕做无用功,那我还是建议你把孩子拿掉。

苏幕遮想了想说,那,拿掉吧。

当一个生命从自己身体里流逝的时候,从没有过的悲伤侵占了苏幕遮所有的情绪。

她问医生,可不可以把这孩子带走。

医生说,按照我们医院的规定,孩子你是可以带走或者由我们院方来处理的。

苏幕遮带走了这个还没有拇指大的孩子,把他葬在了她给她自己买的墓园里。

这是苏幕遮第二次哭。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她只觉得很悲伤,就像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压在她的喉咙处,吞不掉、咳不出,只能难受的掉眼泪。

回小公寓的时候,她给她那未成型的孩子,起了一个名字,苏玦。

玦,半环形有缺口的佩玉,古代常用以赠人表示决绝。

回到家,她拿出她的日记本,记录下今天发生的事,并在结尾处写下了一句:我们能留下的,其实都没有。

No6。裴宇自杀了

在相恋的第八年,他们终于要结婚了。

裴宇操办着婚礼的一切,礼服、牧师、宾客、酒席,就连小小的捧花他都要亲自挑选包扎,仿佛他有使不完的精力。

就举行婚礼的前一天求婚典礼上,裴宇还亲吻着刚给苏幕遮带上钻戒的无名指说,相信我,一定能让你幸福。

而婚礼的当天,他却死在了自己家的浴室里,没有留下一句话。

裴宇自杀了。

警方侦查过后,由法医确认宣布为自杀,死者在左手腕处先后划了八刀并且泡在热水中,导致失血过多死亡。

裴妈妈那么坚强的一个女人,独自将裴宇养大,并灌注了其一生的心血与热情,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也终是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苏幕遮在医院照顾了裴妈妈几天,见裴妈妈情绪好了很多之后,抽空去了趟墓园。她想问问苏玦,爸爸去陪他了,他见到了没有,爸爸有没有很帅。

墓园里有一束快干枯了的非洲菊。苏幕遮站在墓碑前,“呵”的一声笑了,她明白裴宇的死因了。裴宇看了她的日记。

她掉头回了公寓,慌忙翻出了她的日记,上面有近期翻过的痕迹,裴宇果然看了她的日记。八本日记,从她有目的的接近裴宇,到她深深爱上裴宇,日记上都有记载。她不懂,为什么裴宇还是要死,一点退路都不留给自己。

这是苏幕遮第三次哭。

她没有像第一次一样哭的声嘶力竭,也没有像第二次一样压抑的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那般难受。她只是控制不住泪水往下掉而已。

终于,这世上最爱她的人、她最爱的人都因她消失了。

她从没对裴宇说过,我爱你。就连日记里曾写过的那句,也是当时说的假话。

裴妈妈把家里的财产全数过给了苏幕遮。这正是当初苏幕遮的目的,做个豪门太太,不用一辈子吃苦受累。如今,她的目的达到了。她却笑不出来了。

苏幕遮没有告诉裴妈妈,裴宇到底是为何而死。她想,她还是没有勇气告诉裴妈妈这些,她怕把她当作亲人的裴妈妈知道她是个罪人。

她带着这些钱,无声的消失了。

No7。尾声

在这个孤陋贫穷的小镇已经生活将近一年了。

苏幕遮收养了很多残疾儿童,她用裴家的钱开了一家慈善中心。慈善中心里有学校,供智障儿童和聋哑儿童念书。有简单的医疗设备,充当镇上的卫生院。碰到重症儿童,都由苏幕遮带到大城市去治疗。这些都不需要村民的一分钱。有些人觉得过意不去,也会留些钱给苏幕遮。这就有了慈善中心门口的捐款箱。

起初,这家慈善中心一个孩子也没有。比起相信世上会有掉馅饼的事,还不如相信苏幕遮是个高智商的人贩子。直到一个村民的孩子一出生就被确定为唐氏综合症,村民决定扔掉孩子的时候,披着红色披肩的苏幕遮出现了,她说,把孩子交给我养吧,而且你仍然可以随时来看看孩子。

村民不相信苏幕遮,遗弃残障孩子是没办法的事,人家说了得了这个病的孩子治不好,只能白费钱,村民家挣点钱很不容易,实在养活不了得了这种病的孩子。

见村民还在犹豫,苏幕遮叹了口气,说,我的孩子如果出生,可能也是唐氏综合症。

村民心一软,答应了。

对于一位因为同样疾病而失去孩子的母亲,淳朴的村民给予的都是真心的同情与信任。

几个月后,大家见苏幕遮把孩子照顾的很好,纷纷将自己家有残疾的孩子送了进来。苏幕遮迅速高价聘请了很多专业人士帮忙,这些人最后都被苏幕遮的行为感动,主动加入慈善中心。

这时,一个新来的小姑娘冲蹲在门外给小朋友系鞋带的苏幕遮喊,苏姐,有你的一封电子邮件。

苏幕遮回头笑着说,知道了,谢谢。

小姑娘瞬间脸红了,结结巴巴的说完“不客气”就跑了。

苏幕遮站起身,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抻了个懒腰,回办公室看邮件去了。

当看到是邮件署名的时候,苏幕遮觉得有点头晕。她喃喃地说,裴宇,你还活着,是么?

给苏幕遮:

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想我还活着?

苏幕遮,我确实死了,在一年前的今天。

我瞒了你一件事,我有重度抑郁症。是权邵死了之后患上的。经过治疗已经好了很多,只是需要控制情绪,不能让情绪起伏波动过大。

写这封邮件的时候,我想起来很多,记得最初我们成为朋友就是因为权邵那件事。你那时劝我说,因为我跟权邵是朋友,所以当权邵有危险的时候,我也会不管不顾的去救他。其实你说错了,权邵活着的时候,我从没当他是朋友过,我从没当任何人是朋友过。当我想和权邵做好朋友的时候,权邵却因为我而死了。这才是我真正内疚的原因,我深知我的心魔,我却走不出去。

我总是任性的伤害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想,假如,一切重来,故事会不会不一样?可那样,我就碰不见你了。

老婆,我兴奋的有点睡不着,

老婆,我去泡个澡。

老婆,明天我们就结婚了。

邮件到这里就没了。

苏幕遮一只手捂住脸,一只手紧紧的握住桌脚,喃喃,老公,我想你。

几天之后,苏幕遮去了一次裴宇的墓园,把自己八本日记烧给了裴宇,还有一封她写给裴宇的情书。

苏幕遮抚摸着墓碑照片上裴宇的脸说,裴宇,你说如果重来一次,你就遇不见我了。我想对你说,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去遇见你。

从此,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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