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转身。和博心想。他的直觉告诉他:我一转身,那人定会像野兽似的扑过来,那把斧头会精准无误地劈开我的身体。
不能逃跑。就算要逃,也得拉开距离之后再逃,或是先想办法唬住他。和博气聚丹田,抖擞精神。他稍稍举起刀尖,牵制对方的动作。
杀人鬼不再往前。他双手握紧斧头,缓缓举起,停在半空。
“你是谁?”见杀人鬼的架势十分像模像样,和博顿时慌了神,“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
问了也是徒劳。杀人鬼的脑中没有“谁”,也没有“为什么”。他只受盘踞在心中的凶恶意志(杀,杀)的驱使。
“和博哥哥!”楼梯间传来爱香的高喊,“和博哥哥!”
“爱香你快逃!”和博瞪着敌人命令道,“快逃啊!”
就在这时,杀人鬼采取了行动。他猛地跨出右脚,单手挥下凶器。
(来了!)
和博迅速举起木刀,打飞了敌人的凶器。千钧一发之间,防守反攻。木刀掠过敌人的头部侧边,命中敌人的左肩。
“唔哦”杀人鬼低吟一声。和博迅速往后一跳。爱香的惨叫撼动了昏暗的走廊。
然而,杀人鬼只退缩了一瞬间。他甚至没去捡地上的斧头,直接赤手空拳扑了上来。
和博下意识地将木刀对准了他的喉咙。
击中了!木刀的尖端直接命中杀人鬼的喉头。伴随着闷声,杀人鬼向后倒去,重重摔倒在地。
“和博哥哥!”爱香再次喊道。
和博观察着敌人的情况,回答道:“我没事!我没事!”
木刀的尖端湿了。那是血。刚才的一击有没有穿透他的喉咙?如果穿透了,那他就不可能再爬起来了。
和博调整呼吸,重新架好木刀。他慎重地走近躺倒在地一动不动的歹徒。
他用脚尖轻轻踹了踹歹徒的侧腹部。听见歹徒痛苦的呻吟,和博心中的恐惧便缓和不少。与此同时,猛烈的愤怒喷涌而出。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和博用木刀按着歹徒的腹部,用瑟瑟发抖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爸跟满代阿姨!”
呻吟声停止了。然而,歹徒并没有回答和博的问题。和博又往前挪动一些,盯着那人的脸问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时,他忽然语塞。
门厅的光线照亮了歹徒的脸,沾满被害者鲜血的那张脸……
“这”和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脑中一片混乱。
这是——这个男人是……
“这不可能!”
虽说他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情有可原,但对和博而言,惊愕带来的漏洞是致命的。换做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站不起来了,可杀人鬼的贪婪意志依旧坚挺。
杀人鬼的手原本摊在地上,看似毫无反击的余力。可突然间,他的手便伸向了和博的脚,用指甲狠狠掐住了他的脚踝。
和博大惊失色,想甩开他的手,可杀人鬼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挣脱的。他迅速坐起身,用双手缠住和博的脚。和博来不及挥动木刀,就被杀人鬼撂倒了。
“放开我,你这”和博大吼着,用木刀拼命攻击敌人的后背。然而,杀人鬼绝不松手。他不仅没松手,还像饥肠辘辘的野兽一般,对准睡衣下右脚小腿肚狠咬一口。
啃咬带来的剧痛令和博惨叫一声。爱香的悲鸣也同时响起。
杀人鬼吐出他咬下的肉块与鲜血,松开了和博的脚。而和博只能捂着伤口,满地打滚。
杀人鬼的手又伸向了和博手中的木刀。
他握住木刀的中段,企图夺走木刀。那是何等的怪力。猎物拼命抵抗,而杀人鬼只是将木刀一扭,便轻而易举地抢了过去。
和博已是束手无策。
“快逃”和博转向惨叫不迭的爱香,用尽全身力气挤出这句话来。他强忍着小腿肚的疼痛,直起身,试图逃跑。
这时,杀人鬼挥下木刀,大有报仇雪恨的势头。
“住手!”爱香喊道,“住手啊!”
木刀正中和博的脑门。
一瞬间,烟花在眼前绽放。和博来不及防守,下巴磕到地面上。剧烈的冲击与疼痛让他无法发出呻吟。脑海中浮现出满是裂缝的头盖骨的画面。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无奈全身麻木,动弹不得。腹肌瘫软无力,也不受意志的控制。
温热的东西,从太阳穴滑向脖颈。“血”想着想着,意识便化作一团白浊,知觉与思维逐渐麻痹。可和博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还在无力地摆动四肢。从结果来看,如果他在这时毙命,兴许还能少受些罪。
爱香的喊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彼方。他模糊的双眼捕捉到亮着灯的楼梯间,爱香就呆呆地站在那儿。
“快,逃”和博奋力挤出的声音像蚊子的叫声一般微弱,甚至不确定爱香能不能听见,“快”
(这家伙)
(这个男人是)
“快逃”
杀人鬼将木刀放在一边,将双手伸向趴在地上的猎物,抓住了被鲜血打湿的头发,硬是将和博拽了起来,再将他的脸狠狠砸向墙壁。
建筑物猛烈震动,地板嘎吱作响。鼻梁断了,好几颗牙齿都折了。
杀人鬼不会懂得手下留情,开始重复同样的攻击。两次,三次鼻血逐渐染红了墙壁,和博吐出一口带着门牙的血。
片刻后,杀人鬼终于松手。猎物贴着墙壁,缓缓跪坐在地。杀人鬼冷冷地望着他,再次拿起木刀。
猎物仰着头,伸出下巴,仿佛缺氧的鱼儿一般,双唇一张一合。杀人鬼将木刀的尖端插入他的嘴。接着,再用力将木刀继续往下捅。
“住手!”爱香惨叫着,“住手啊啊啊啊啊!”
事已至此,和博居然还保留了一丝意识,就像触电一般周身一颤。他下意识举起手握住木刀,想把插入喉咙的异物弄走。
然而,杀人鬼毫不在意。他徐徐转动木刀,令其继续深入。
喉咙被扯裂的痛苦与呕吐中枢的激烈反应,让和博难以呼吸。他做过一次胃镜,知道把管子吞下去有多难受。但与现在的痛苦相比,胃镜根本不足挂齿。
刀尖穿过咽喉进入食道,通过贲门抵达胃袋。
杀人鬼继续用力。木刀纵贯收缩至极的胃,经幽门钻入十二指肠,最终刺穿肠壁。
在极度的痛苦中,和博的意识终于沉入了黑暗的深渊。临死前的激烈痉挛结束后,他的手臂便无力地耷拉下来。
杀人鬼仍在用力。木刀刺穿了一层又一层肠壁,穿透了猎物的躯体,停在了直肠附近。噗伴随着恶心的声响,弛缓的肛门释放出大量的气体与粪便。
杀人鬼扔下释放着恶臭的猎物,弯腰捡起血泊中的斧头。
他布满血丝的双眸捕捉到一边惨叫着一边往里屋逃窜的少女的背影。
05
听到警察接起电话,爱香慌乱地说:“出人命了!羽户町的白河外科医院隔壁!院长白河启一郎家”
就在这时,玻璃破碎的巨响传来。她大惊失色,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男人(那就是“杀人鬼”吗?)背对着门厅的亮光赫然现身,而和博正举着木刀与他对峙。
“和博哥哥!”听筒从爱香手中滑落。
而和博则厉声命令道:“爱香你快逃!快逃啊!”
爱香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听从和博的命令。可她的腿吓软了,完全动不了。
“怎么了?你没事吧?”听筒里传来警察的声音。
杀人鬼高举凶器袭来,而和博则看准时机打飞了敌人的武器,还狠狠戳中了他的咽喉。
太好了!可惜爱香没高兴多久,杀人鬼的疯狂反击便拉开了帷幕……
“住手!”爱香呆呆地伫立在电话前,喊道,“住手啊!”
杀人鬼挥下他刚从和博手中抢来的木刀。木刀正中脑门,和博应声倒下。
我得去救和博哥哥!再这么下去,和博哥哥会被他杀掉的!我得去救他!我得去……
爱香想方设法让自己的腿动起来。就在此时……
(不行!)
“声音”响起。
(不行啊,姐姐!)
啊,又来了。那孩子——真实哉的“声音”又直接传到我的心里了。
爱香认定他肯定听见了我的呼喊。频道又接通了。那是超越物理法则的通信频道。所以……
(不行啊!)
“声音”继续制止她。
(不行!)
(快逃!)
(和博哥哥要被他弄死了!)
爱香拼命摇头。
(我要去救他!)
(不行!)
(你打不过他的!)
(可,这)
(他是怪物!)
(你打不过的!)
(可和博哥哥)
(不行!)
(快逃!)
(否则你也会被杀掉的!)
(快逃!)
(快啊!)
在两人对话期间,几米开外的走廊里,正上演着异常骇人的惨剧。
和博被杀人鬼拽了起来。杀人鬼将他的脸砸向墙壁,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和博已失去抵抗的力气。接着,杀人鬼又将木刀插进了他的嘴……
“住手!”超出常识的残虐行为逼得爱香疯狂地摇头,惨叫道,“住手啊啊啊啊啊!”
(快逃啊姐姐!)
真实哉的“声音”继续叫喊。
(快逃!)
和博跪在地上,像海狗那样挺直脖子,仰面朝天,发出极其恐怖的呻吟。一米多长的木刀只有手柄还留在体外。
(天哪!)
爱香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
(这)
真实哉说得没错。那人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做出了那么残忍的事。他绝对不是人。他是怪物,是个疯狂的怪物。
爱香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沿着走廊全速狂奔。她已无法冷静思考对策,自己的喊声与脚步声反而加剧了她心中的恐惧。
和博哥哥死了。他被杀人鬼残忍地杀死,变成了那么恶心的模样。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呆呆地看着。真实哉说得没错。那家伙是个怪物。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马上就要轮到我了。我马上就会变成那样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她甚至无暇回头,确定杀人鬼有没有追上来。她只是一味地在黑暗中疯狂地奔跑。
接着,爱香冲进一间漆黑的房间。她将后背贴在紧闭的门板上,气喘吁吁。
(啊,这是)
这是道场,是位于后院的木结构老屋。从这里穿过一条短小的走廊,便能回到主屋。
空荡荡的宽敞空间被黑暗所笼罩。而下个不停的雨的味道也混入空气之中。视觉的唯一依靠,便是透过采光的小窗户射进屋里的光线。
爱香拼命调整呼吸,竖起耳朵。
围绕着建筑物的风雨声愈发激烈,那家伙的脚步声怎么也听不见。
警察一会儿就到,只要在这儿静静等着不对,也许直接冲到外面会更安全一些?
爱香无法判断。一想到冲出去的时候也许会撞见那家伙,她便吓得脊背发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呼吸也开始紊乱,心跳更是越来越快。
就这么等着吧。她心想。
没事的。警察很快就到。等警察来了就……
爱香蹑手蹑脚地走到道场深处,取出一把木刀,插到拉门后侧,将门牢牢锁死。
老天保佑,别让他找到我。别让他找到我。
爱香一边祈祷,一边来到道场的角落,蹲下身子。
那家伙——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爱香瞪大双眼,凝视弥散着湿气的黑暗,细细思索。
刚才她一直站在楼梯间。因为光线和角度的关系,她看到的杀人鬼只是一个黑色的轮廓。那人比和博还高。手上好像拿着斧子似的凶器。她看到的事物仅此而已,别说是长相了,就连他穿着什么衣服都看不清。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他从哪儿来?他为什么要杀人?那家伙到底……
那个男人真的是去年在山里袭击爸爸他们的“双叶山杀人鬼”吗?那个杀人鬼真的下山了吗?
还是说——爱香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昨天晚上的新闻节目报道了一起凶案。昨天,有个凶犯在朱城市杀了好几个人(那人好像叫曾根崎)。莫非……
当时后藤满代还皱起眉头嘟囔了句:“吓死人了”而和博则笑道:“没事的啦,满代阿姨,别担心。”
听说那个曾根崎是个瘾君子。他之所以在朱城市行凶,多半是因为嗑药产生的幻觉与妄想。行凶后,他就逃到了这附近。也许他偷偷溜进了医院找“药”吃。
就在爱香分析事态的时候……
(姐姐)
她又听见了真实哉的“声音”。
(你在哪儿啊,姐姐?)
(啊,真实哉)
爱香用双手捂住脸,防止自己叹出声来。
(太好了!)
(你没事啊!)
(真实哉)
(你在哪儿?)
(在哪儿啊?)
(道场。我在道场里。)
(那家伙呢?)
(不知道)
爱香捂着脸,轻轻摇头。
(但他还没追来而且我已经报警了)
(啊,太好了。)
(姐姐逃掉了啊)
(希望如此吧)
爱香不动声色地瞥了入口一眼。那里跟刚才一样,没有异常。除了风雨声,听不见任何声音。
(真实哉,你呢?)
爱香想着不见身影的弟弟的脸,如此问道。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跟我说话?)
(我在)
“声音”正要回答——
咣当!巨响传来。爱香吓得跳了起来。
声响是从入口处传来的。有人想把门弄开。是那家伙。那家伙来了!
爱香将惨叫吞回肚里,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
嘎达嘎达。响了一阵后,声音戛然而止。一秒,两秒沉默仍在继续。他放弃了?他是不是觉得屋里没人,到别处去了?
她错了。她太乐观了。片刻后,她又听见了响声。咣当!咣当!这回是用拳头砸门的声音。
“啊”爱香的喉咙口一颤。
糟了,不能被他听见。她只能拼命按住自己的嘴,嗓子眼则跟打嗝似的抽动不已。一下,一下,又一下。
(姐姐?)
真实哉的“声音”越来越远,也许是两人之间的电波传送被打乱了。
(姐姐)
响声的音色又变了。咔哒。那是硬物敲打木板的声音。
爱香立刻意识到——他用了斧头!
倒在门厅的两具惨烈的尸体掠过脑海。歹徒用斧子袭击了他们,砍断了他们的头与四肢。而他现在正用同一件凶器尝试破门而入。
爱香起身,环视昏暗的道场。
铺着木地板的宽敞道场中空空如也,没有一处藏身之地。里侧的墙边有一个放着剑道护具等杂物的架子。用来采光的窗户太小了,根本没法爬出去。
万事休矣。
我怎么会逃到这种地方来呢?我为什么不往外面跑现在后悔也没用,可爱香越想就越懊恼,简直快哭出来了。
破门的响声源源不绝,厚重的木板逐渐裂开。
爱香忍无可忍,惨叫一声。
我肯定打不过他的。我怎么可能打得过那种怪物啊。连和博哥哥都打不过。启一郎大伯也不是他的对手。我这么弱,怎么可能敌得过他。
可是……
爱香紧闭双眼,拼命摇头,让自己振作起来。
就这样乖乖等死?我不要。我不要。我绝对不要!我……
爱香冲去里屋,抓起一把靠在墙边的竹刀。她回头望去,门还没完全砸破。
她又从架子上取下护具,迅速穿上铠甲与面具。护具带来的不过是心理安慰,但总比什么都不穿来得好。
她用颤抖的双手系好护具的绳子,握紧竹刀。就在这时,刺耳的响声撼动黑暗,被砸烂的门朝里侧倒去。
接着,杀人鬼的黑影迈着悠然的步子走进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