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圆月升腾,独钓崖下幽暗寂寥,脏老头用石子摆成个八卦形的疗伤法阵,嘴里振振有词,随后,一道月光咻然射入法阵,寒月皎洁冷光,像是给独钓崖铺了一层寒霜。
江辰来不及惊讶,便已被老头推进法阵。他暗自心惊,能引上天明月光华进入法阵,这老头的修为一定高的匪夷所思,他这么厉害,为何几十年都在这里看守幽闭洞?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身在光束中,他身上的伤口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一盏茶的功夫,身上只剩斑驳淤青,以及干涸的血迹。
江辰摇晃臂膀,浑身说不出的畅快,只是觉得身子轻盈极了,站在独钓崖前,迎风而立,山间野兽低吼哀鸣,他忽然狂吼一声,声音高亢嘹亮,直入九霄。
“天无绝人之路!竟然叫我遇到如此厉害的老前辈,哈哈,我好开心!”
老头见他率性洒脱,心里也颇欢喜,见江辰回身跪倒,出言道,“前辈,弟子有眼无珠,先前说话轻薄,得罪了,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老头鄙夷道,“臭小子,别他娘的文绉绉的,老头我就是受不了世间人那套,才隐在此处,你小子聪明伶俐,比许莫风那傻小子强的多了!”
老头竟称呼师傅许莫风为“傻小子“,江辰心中一惊,他少年时被师母关在藏书阁中终日背书,曾无意看到一本《灵岳谱》,这本书记载了千年来,灵岳山历代奇人的典故,在他师爷爷那一辈,有一位名叫欧阳明的弟子。
欧阳明少年时代便显露出超凡天赋,深受祖师喜欢,十八九岁便成为祖师的首座弟子,并练成”月华法阵“,能引月光灵气,为人疗伤修炼,百年来除了他,再也无人练成此阵法。
百年前妖兽纵横,天下大乱,灵岳山弟子倾巢出动,拯救苍生。
当时作乱的妖兽中有一只”噬月妖狼“,被欧阳明打伤后一路北逃,进入大雪山中,欧阳明寻着踪迹追至雪山,却被妖狼瘴气困住,险些中毒丧命,却在垂死之际被一个名叫紫香儿的貌美女子所救。
欧阳明昏迷了半月,紫香儿日夜照顾,寸步不离,欧阳明醒来后,两人郎才女貌,一见钟情,不久后,紫香儿身怀六甲,到了临盆之际,却生出了一只通体白绒的九尾妖狐。
欧阳明这才得知,紫香儿虽然修了一幅人的皮囊,可她本来却是妖物,欧阳明惊吓不小,一路逃回灵岳山,从此疯疯癫癫,不再习武,终日饮酒,荒废了一生。
江辰目光闪闪,对老头道,”您是,欧阳明师叔祖?“
一听”欧阳明“三个字,疯老头像是被忽然惊醒一般,他慌张的饮了一口烧酒,却被呛到,剧烈的咳嗽,道,”欧……阳明,早就死了,提他做什么,而今老头只剩一副行尸走肉般的躯壳,喝酒太多,竟忘了名字,你若真想称呼我,就叫我无名孤老!“
”无名孤老?“江辰已经明白,眼前这人定是那欧阳明,只是按照书中记载,他如今最少也有一百二十岁了,与他同辈者早已先去,恐怕就连他师傅许莫风,也不知道这位看守”幽闭洞“的老人,就那欧阳明!
可江辰仍有不解,开口问道,”既然有名字,为何又让晚辈承您“无名孤老”呢?“
老头倾颓在地,望着茫茫夜色,幽幽说道,”小子,你年纪太小,不懂有名字的哀愁,等你遇到生命挚爱,却被世俗阻碍,无法与之相亲,就明白老头宁肯孤独终老,也不肯再提姓名的原因了,呵呵,陈年之事,我已忘的干净,今后再也不提,你伤好的差不多了,来,陪我喝酒!“
两人盘膝对坐,共用那脏兮兮的酒壶,你一口,我一口,都是一句话也不说,这酒极烈,没喝几口,江辰只觉得头晕眼花,两眼一抹黑,不多久,便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老人望着茫茫星空,悲声叹道,”香儿,这孩子与我有缘,莫不是你在天有灵,知我寿数将尽,派他来给我送终?“言语间,往事历历在目,又喝了几口酒,他已经泣不成声。
月落日升,江辰一觉醒来,见老人正用细长树枝,摆了个奇妙法阵,他好奇心起,凑上去问道,“老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老头还没答话,一个活泼的嗓音从身后响起,“江辰!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江辰回头一瞧,见许晴手里提着朱漆盒子,正往独钓崖来。
“晴儿师姐!你怎么来了?”江辰十分高兴,赶紧将她迎接过来,介绍道,“前辈,这是我师傅的女儿,许晴!”
老头只是瞥了他一眼,又装聋作哑,江辰心底明白的很,便对许晴道,“前辈是这里的看守,待我很好,可是他又聋又哑,不能跟师姐说话,师姐,你来这边!”
江辰打开朱漆盒子,见里面一只肥美烧鸡,香气扑鼻,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对许晴道,“师姐,你待我真好!”
许晴笑道,“那是当然,行啦,快吃吧,我爹令朱华来给你送饭,他怕是也快到了,你快些吃,我怕他看到又去告我的状。“
江辰不再多说,伸手将纸包的烧鸡拿出来,却不自己吃,放进了欧阳明住的木屋中,回来端起米饭,兀自扒了几口,全吃光了放回盒子里。
他本意是想把烧鸡留给老头,担心许晴误会,便解释说,”这烧鸡如此肥美,我要是三两口吃光了,那真是暴殄天物,我要等着朱华走了,慢慢吃。“
许晴笑道,”那好,你要是喜欢吃,我叫厨子一天做一只给你!“
此时,忽听山下一人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妈的这么高,累死老子了,江辰!想吃饭就赶紧给我滚出来!”
许晴一听,慌道,“不好,是朱华,不能让她看到我,不然,他去告诉我爹,你又会被重罚的!”
她赶忙收拾木盒,躲进狭小的幽闭洞中。
一个圆脸怒眉的家伙气喘呼呼的爬了上来,他长得胖,气也粗,见江辰站在独钓崖上,责难道,”你聋了?没听见师兄在下面喊你?“
江辰哼了一声,笑道,”朱华师兄,师父有命,幽闭在此,不能离开独钓崖半步,我钥匙去迎接你,岂不是违背师命?“
”你少拿师傅压我,你给我听着,这十日,便由我来给你送饭,你每天此时下山五里,在山腰迎我,不然,我就把你的饭倒在山下,你要吃,就自己去捡!“
朱华将餐盒打开,里面只有半碗米饭和一个空碗,他说道,”今天我爬山爬的累了,本有一碗米粥,我口渴,就帮你喝了,米饭上有些油菜海米,我猜你不喜欢吃,也被我全吃了,剩下的这些米饭,就是你今日的口粮!“
他语气似乎是故意激怒江辰,想趁着没人,好好收拾他一顿,朱华筑基期八重的修为,而在他眼里,江辰只有五重修为,收拾他,易如反掌。
江辰却不为所动,端起碗来张口便吃,丝毫不理会朱华的话。
朱华自讨没趣,越发愤怒,心说,”臭小子,我都这般羞辱你了,你还坐怀不乱,也太懦弱了吧!“
他从地上拾起一片满是尘土的黄叶,扔进江辰碗里,道,”我吃了你的菜,心里过意不去,师弟,只吃米饭很没味道吧,这树叶虽然枯萎,但好歹吸收天地精华,很有营养,就当是师兄给你赔不是,你一起吃了吧!“
许晴躲在幽闭洞中看见这一幕,怒气冲天,当即就要冲出来找朱华理论,欧阳明本来假装充耳不闻,见许晴跃跃欲出,立刻踩下关门的机关,巨石落下,把许晴关在了洞中。
江辰向着欧阳明点头致谢,他清楚许晴的脾气,这些话被她听见,一定会站出来为自己出头,那样一来,她就白藏了。
石门落地的巨响把朱华吓了一跳,他回头见欧阳明腿脚不灵便,喝骂道,”老东西,吓死你爷爷了!“
江辰宁愿自己被侮辱,也不远欧阳明被骂一句,他猛然喝道,”朱华!闭上你的臭嘴!你骂我千百句我都可以忍,你敢说老前辈一句坏话,我饶不了你!“
朱华震惊回头,很难想象这句话是江辰说出来的,他眯起眼睛,阴狠道,”江辰,你说什么?“
却见江辰不动声色的蹲下身去,又捻起灰土放进米饭中,本来好好地半碗米饭,现在又是树叶,又是尘土,脏乎乎的让人看着就犯恶心,更别说吃了。
“朱华师兄,你来为我送饭实在辛苦,既然你说这枯叶能吃,相必这灰土也一定美味,不如,你吃些给我看,好吗?”
朱华顿时怒不可遏,“你个王八犊子,活腻歪了?哼哼,今天许晴师妹可不在这里,我要打你,你只有满地找牙的分儿!我真想不明白,师妹她才貌天姿都是绝品,怎么整日与你这白痴混在一起,说,你是不是对师妹做出了什么非礼的事来,她只好委身于你!”
他说话越发不堪,如果不是许晴被石门挡住,一定会冲出来拔光朱华满嘴大牙。
江辰向前走了两步,低沉道,“我不许你说她坏话!”
朱华奸笑道,“哦,看来你小子一定是偷看师妹洗澡,师妹怕你说出去,就处处护着你,是不是?”
江辰暗暗紧攥双拳,咬牙道,“朱华,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打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