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走走走,老黄又与那少年较真上了,这要是再输,可就七连败了啊,瞧他平常得瑟个劲,这回可是丢脸丢大发了,哈哈哈。”
老徐哈哈大笑:“老刘,这你就不厚道啦,老黄虽然爱面了点,可终究是我们敬贤小区的象棋协会会长,要是真七连败我们这脸上也挂不住啊。”
“说得也是,不过夏彦这小子可真够厉害的,明日我就拉下这老脸去请教请教,看以后不杀杀老黄的威风。”
两位精气十足的老人朝着那已经聚满了人群的楚河汉界走去,颇为急切,生怕错过了一场大戏。
两位老人谈论的老黄此时面红耳赤,手里捏着木制的棋子车举棋不定,死死的盯着棋盘,如看着脱光光的美女一般,而与其相对的则坐着一个少年,目光随意,一幅惫懒的状态,咧着嘴,露出那洁白整齐的牙齿笑道:“十元。”
少年继续说道:“这位老先生,您已经连输七局了,要是想再战,明日赶早,您这样不走,可就是阻碍我做生意了。”
众人唏嘘不已,据说老黄可是当过高官的,如今退休下来养老,平常也没什么爱好,就是一辈子酷爱下棋,但凡有客来就要与对方博弈一番,一辈子也就在那些职业的高手或者是那些年岁大过自己的一些老不死下输过几局,可就是六日前,老黄溜着狗碰到一个在敬贤公园摆棋摊的少年,一局棋以十元为注,当时老黄手痒痒的就想着指导指导这个少年,于是便坐下与少年下了一局棋。
可结果并不是老黄想象中的自己势如破竹,反而是被对方杀得兵将凋零,最后不得不弃子认输,老黄当时就脸红了吼道:“这局不算,老夫大意失荆州,再来再来!”
少年只是指着身旁的条幅摇了摇头并且伸出了手,要钱。
老黄看着条幅上那笔走龙蛇,颇有阳刚之气的笔迹,皱着眉念了出来:一人一日一局。
意思再明显不过,少年与同一个人一天之内只下一局,于是老黄只好嘟囔着什么破规矩愤愤不平的离开,当日老黄便失眠了,天蒙蒙亮就赶到敬贤公园找那少年找回场子。
可是结果还是输,接连六日。
如今老黄看着已经是死局的棋面,叹了口气,掏出手里的十元递给对方:“明天继续!。”
少年接过十元人民币,小心翼翼的放进口袋招呼起来:“以棋会友,仅仅十元就可以与高手过招,何乐而不为?快快快,来来来,战战战,夏彦等着您的光顾。”
老刘看着牵着狗怒气冲冲离去的老黄笑道:“夏彦,好小子,来,老夫跟你走一局。”
其实敬贤小区的人大都知道这个此时咧着嘴笑得有些没心没肺的孩子是个可怜人,一个满身是病的母亲,一个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妹妹,生活的担子夏彦从懂事起就得挑起,所以当知道夏彦摆起棋摊的时候,就有人想着故意输几局也好尽尽自己的微博之力帮帮这可怜的一家三口,可后来发现这小子的棋力当真是非同凡响,这敬贤小区居然就没有人赢过他。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夏彦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多赚一些钱夏彦求之不得,十元钱够给母亲买一味药了,此时看着老刘就像看着一张十元钞票,充满着欢喜。
其实夏彦的家庭情况许多人知道,许多人也想无私给予一些帮助,可是都被夏彦的母亲拒绝了,母亲的理由是,这是我们应该守住的骄傲。
不出意料的夏彦赢了,而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也该回家吃饭了,收拾起棋盘,告别了围观的人们,先是在柏油路上小跑着,然后在泥泞的黄土地里走着,怀里揣着今天赚的一百六十元,想着是不是该给妹妹买一个发簪?
因为入夜,气温骤然下降,路上形单影只,夏彦捂着身子,却看到前方有一个女孩在拼命的跑着,衣裳被树枝划破了几道口子,冷风吹入衣裳之中,显得是那么的无助还有可怜。
这个女孩扑到夏彦的怀里喊了一声:“哥。”
看着怀里的女孩,夏彦心疼万分却又惊惧莫名,是什么事情令妹妹如此慌张还有无助?摸了摸她的发梢,强自压下心头的恐惧夏彦问道:“婉云,怎么了?”
名为夏婉云的女孩吸了一口凉气,将一封信笺递给夏彦。
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直到阅览完毕,夏彦始终沉默着,最后似乎下了判词一般说道:“妈妈离开了。”
行尸走肉般的兄妹两人,回到这间阴暗的却生活了几年的房子,其中的陈设只有一个黑白电视,一张桌子,三条板凳和上下铺的床板。
看着下铺那叠得整齐的床单夏彦失魂落魄:“妈妈说她的病很严重,不想再拖累我们,妈妈说我的父亲愿意接我们回家,妈妈让我们放下她,妈妈让我们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妈妈说她爱我们……”
两个单薄的身影开始满世界的寻找那最亲的亲人,问遍了所有熟悉的人,可他们的妈妈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就这样消失了,没有一点的预兆。
绝望的兄妹气喘吁吁的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同时流下了两行热泪。
夏彦看着信笺附带的两张机票,看着这两张飞往江浙市的通行证,捏紧了拳头,最后却又放了下来。
“哥,妈妈会去哪里呢?”
“不知道。”
“哥,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夏彦想着自懂事以来所发生的点点滴滴说道:“当然是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属于夏彦两兄妹的东西?从小就一无所有的他们有什么是属于他们的?
低着头看着这双自己从垃圾堆里捡起来的旅游鞋,本来夏彦的命运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是江浙市致远集团的公子,他应该过着鲜衣怒马的纨绔生活,他应该生来就是享受的命。
可是命运是什么?谁也捉摸不透。
母亲被父亲新娶的妻子赶出家门,母亲带着六岁多的自己每隔几年就得重新换地方生存,至今为止遭遇过四次杀手的袭击。
没再去回想太多,因为这些没有太大的意义,夏彦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对婉云说道:“妈妈最后说她回娘家了,叫我们不用担心,收拾收拾吧,后天早上的飞机。另外母亲帮我们联系好了市一中的学校,我们终于可以上学了,这是我们的录取通知书。”
娘家?妈妈哪里有所谓的娘家,谁都明白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夏彦笑得很勉强,因为他必须笑,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不想在妹妹面前太过脆弱。
这个笑令人生疼,夏彦始终是活泼开朗的,不管是在啃着冰冷馒头的时候,还是在背着几十斤负重锻炼的时候,亦或者是在举起刺刀的时候,夏婉云看着哥哥目光所落之处,那是妈妈平时需要喝的药材。
原来他在担心妈妈的病情,在担心妈妈过得好不好。
破旧的房门老是被大风吹得嘎吱嘎吱的响,夏彦睡在上铺,夏婉云睡在下铺,可是今夜谁也无法入睡,两人的心头同时缺失了一块,两人的泪水都已经打湿了被单。
“婉云,别哭了,真没用,后天哥哥跟你就要去大城市了,那里会有很多的帅哥的。”
“大城市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
十六岁以前夏彦的生活可以用逃亡和生存两个字概括,逃亡的地方只能是穷乡僻壤,因此并没有见过城市,可是夏彦从房间里那台二手市场里淘来的唯一电器,黑白电视里知道了一些有关城市的信息,夏彦说道:“那里有着高楼大厦,等待着被我征服,那里有着靓女无数,等待着被我俘获,那里有着……”
“哥,咱能不能不自恋了。”婉云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夏彦的大话。
夏彦羞怒的将枕头扔往下铺:“这是事实,事实。”
压抑了一整晚的房间里终于传来稀疏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