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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多宝寺

通云港往西十里便是的里海,所谓里海就是大陆里面的海,说是海,却不过是千尺宽的大河而已。

不过这里海附近却有一片礁石密集的险恶地带,清风卷着河水拼命的往这处扑来,然后在坚硬的岩石上砸的粉碎,激起一大片雪沫子。

东面有一道很狭窄的小路在怪石里时隐时现,秦戈从那条小路里走了过来,将身体转了过来,背对着里海的方向,听着身后震耳欲聋的声音,抬头望去。

在他的身前,是一道陡峭的悬崖,这座里海边突立而起的山峰,笔直挺拔,峭壁的四边犹如被一刀削掉似的,十分的平滑,并没有多少陡峭的突起,如果想要上到峰顶,根本没有其他的路可以绕行,就只有从悬崖这边攀爬上去。

秦戈看了一眼悬崖的表面,眉头微皱,自从跟着这个自称法号了如的和尚出来之后,翻山越岭,过桥涉水都已经是极为平常的事情了,刚开始秦戈还不适应,全身都摔得伤痕累累,几次还差点死掉,但那个和尚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出家人慈悲为怀的觉悟,丝毫不搭理自己。秦戈偷偷的抹了几次眼泪之后,也终于明白,与这个一夜之间杀光三千飞熊铁骑的残暴和尚说慈悲为怀绝对是对牛弹琴的事情,如今,能靠得就只有自己了。

秦戈轻轻的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沉稳,伸手互相摩擦了一下,这才将手稳定地搭在悬崖上毫不起眼的一个突起上,微微用力,整个人的身体,便悬空而起,轻飘飘地向上攀去。

他爬行的速度不是很快,但每一步都踏的很稳,每一次探手都抓的很结实,整个人远远看去就像是某种擅长爬岩的奇异动物。

所幸,这座山峰并不是很高,不一会儿功夫,他的人便已经爬到了崖顶。

崖顶的风很大,在秦戈的耳边烈烈作响,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衣襟,冰凉的海风散去了他身体因为运动而带出来的热量和汗液,让他十分享受的闭上了双眼。

“永远不要闭上你的眼睛,否则很容易让你送命的。”

在峰顶悬崖边上,一身粗布衣衫的了如神僧迎着海风赤足站立,脸上一如既往的是那副坚毅的表情。

秦戈没有理他,自顾自盘膝坐了下来,调整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你不是答应过我娘亲会照顾我的吗?你怎么还整天让我爬这么高的山峰,你就不怕一不小心摔死我吗?“

了如神僧冷漠说道:“站得高,才能看得远,才能让你看到回家的路。”

秦戈低头,离开咸阳城已经半年多了,期间虽然也遭受了数次暗杀,但却都被了如神僧轻描淡写的化解掉了,毕竟神僧这两个字并不是白叫的。

不过,奇怪的是,那一夜,了如神僧一个人将飞熊军的三千铁骑全部斩杀殆尽,按理说应该是一件极为轰动的大事,但却没想到,这件事不知道为何被人强压了下去,天下之间仿佛从未发生过这件事似的。

这样无声无息的反应却反而让秦戈越发的担心起来,因为他听不到关于娘亲的消息,也不知道娘亲是否见到了爹爹没。

“我们回去接娘亲好不好?”

“不好。”了如神僧似乎不太喜欢探讨这个问题,转过身,沉声道:“再往西走,我们就要进入西荒州的地面了。好好认认路,免得以后想回来了,却不认识回家的路。不过,你最好还是别回来了。”

“以后你不和我一起回来吗?”秦戈呵呵笑着。

了如神僧冷漠地回答道:“咸阳,我一定会回来的。”

秦戈略略思忖一下,认可了这个事实。

微腥的海风中,他走到悬崖边上和了如神僧并排站着,看着面前的壮阔蓝波,看着天上飞翔着的自由鸟儿,精神不由一振,张开双臂,对着海面大声地吼了起来。

这声吼是发泄他的郁闷,发泄他对娘亲的思念,发泄他对这个世界的迷惑。

“咸阳,我总有一天是要回来的!”

了如神僧就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大吼,仍然是安静地站着。

“回去做什么?”

秦戈愣了愣,才知道是那位惜字如金的了如神僧叔终于开口问自己了,不由笑了笑,回答道:“自然是去看娘亲和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爹爹。”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你觉得,你能在外面活的下去吗?”了如神僧仍然没有回头,冷淡地说道。

秦戈耸耸自己瘦弱的肩膀,模样看着有些滑稽:“肯定可以的,我答应过娘亲,一定会好好活下去,成为一个男子汉的。再说了,有神僧你保护我,怕什么?”

“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了如神僧一向平稳的话语忽然顿了顿,“再过不久,我的宗门就会派人过来找我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可以伤害到我,到时候,我也没办法保护你了。“

“你的管我,你答应我娘亲的。”秦戈有些急了,心想在这个依然陌生的世界中,自己就你这么一个强者当保镖,如果你都想当甩手掌柜,那可怎么办。

“如果我继续留在你的身边,会给你带来麻烦的,你的行踪迟早会暴露的。”

秦戈抬起头,看着了如神僧那张似乎永远没有表情的脸,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我会保护你的。”

了如神僧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回过头来,很认真地“盯着”秦戈的眼睛,说道:“这句话…你娘当年也说过。”

秦戈微笑,:“你怎么认识我娘亲的?“

了如神僧没有说话,一手抱起秦戈,双脚踏出悬崖,一步一步向虚空走去,每走一步,脚下便会生出一朵绚烂的莲花,承托着他的身体,踏向远方,瞬息千里,快若闪电。

“我能叫你师傅吗?”

“能。”

“师傅,你能教我修行吗?”

“不能。”

“为什么?”

“除非你想当和尚。”

?????

大秦帝国西荒州的大山深处有一座破败的寺院,名叫多宝寺,里面供奉的是释迦牟尼多宝如来,秦人大多笃信佛教,西天佛教的教徒遍布九州大地,连秦帝见了佛教的佛主也要行礼,喊一声国师。

照理说这多宝寺供奉的是佛教地位最至高的如来佛应该是香火鼎盛才对,但奈何这多宝寺所在的位置实在太过偏僻,四周岩石密布,无水无草,是一等一的险恶地界,这荒僻的令人发指的地方,从古到今不要说香客了,就是土匪都不来。

但今天,沉寂多年的多宝寺山门,被人嘟嘟敲响。

负责看守山门的不戒小和尚,将门移开一条缝,一双贼溜溜的小眼滴溜溜的转着,看着门外的一大一小。

突然,不戒小和尚犹如见鬼了一般,一声尖叫,一边疯狂的向里屋跑去,一边大叫着:“方丈师傅,方丈师傅,来了,来了。”

望着如疯似癫般离去的不戒小和尚,秦戈有些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抬头看了看了如神僧的脸,确定没什么异样后,又抬起头,疑惑的问道:“你吓到他了?”

了如神僧摇了摇头,牵起秦戈的小手,跨入了多宝寺的院门。

此时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和尚快步跑了过来,他身上的袈裟已经发黄,破败的地方虽然用碎布补了起来,但却依然显得有些寒碜。

“小僧多宝寺主持玄悲叩见太上祖师了如神僧!”白发老和尚跪倒在地,深深的行了一个弟子叩拜之礼。

“恩,起来吧,玄字辈的弟子,也只有你有这种心性,愿意留在这里。”了如神僧微微点头。

“阿弥陀佛,世代传承,弟子不敢荒废。弟子这一脉向来追崇隐世修行,不问世事,不涉红尘,在此避世,却也不算委屈了弟子。“

“心性如此,却也着实难得。“

“弟子前日刚接到太上祖师的传音,说要将一孩子寄养在寺中,太上祖师说的可是这个孩子?“玄悲抬起头,望向秦戈。

秦戈一愣,双眼猛然便红了,:“你不能不管我了,你答应过我娘亲的,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了如神僧双眉微微一抖,说道:“我说过,你跟着我会更危险。你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跟着我不仅性命难保,还会成为我的累赘。这里深处西荒深处,四周是莽莽群山,根本不会有人进来,更不会有人知道在这里还有一座寺庙。若是有人不知好歹闯了进来,运气好,也得转悠上几年才能发现这里。你呆在这里,那些想杀你的人绝对找不到你的。所以,你会很安全,我也不算出尔反尔。”

说完,了如神僧转头对向玄慈,沉声道:“我将他留在你这里,你要好生照顾他。但却不可教他修行,你可明白?“

“弟子谨遵法旨。“

“不准我修行?那我如何离开这里?那我如何回到咸阳?那我如何去找我娘亲?“秦戈此时已经彻底明白了,他已经被抛弃了,而且还是被抛弃在这么一个鸟无人烟的天然囚牢里。

“那便不要再回去了。反正出去了也是个死,还不如一辈子待在这里,至少,还有条命。“说完,了如神僧大袖一挥,脚下生出一朵红莲,踏空而起。

望着潇洒的踏莲而去的了如,一如他当初踏莲而来。

秦戈紧紧的握着拳头,无声的站立,他很想对着了如神僧的背影大喊出一声:“我一定会回咸阳的”。

但这话在他喉头徘徊许久,却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因为秦戈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反而更加会让别人耻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

于是,无言的秦戈抬头,望了望天,最终毅然转身,随着多宝寺的寺门吱呀一声关上,秦戈的心也彻底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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