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尘本该径直走进去，不知为何又止住了。
如果不走进去会怎样？
他本该做一辈子奴隶，老死在这片土地上，从被抓到蛮巫氏族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注定。
命运是不会自己做出改变的，沐尘也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他必须先想办法摆脱下等人的身份，至少不再当一个苦力或牲口！
沐尘不得不前进！
这片原始丛林中的古国，并不是太平的地方。
越不太平的地方，越是有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只要蛮人氏族愿意给他混口饭吃，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至于混什么饭吃，不重要。
“不，你要与之战斗的，是人以外的事物。”
可是老人的话，究竟有何深层含义？
正是给予他承诺的人说出的这句话，让沐尘陷入质疑。
他此刻做出的决定，究竟是让他脱离困境。
还是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向前迈出第一步确实很艰难。
好在他后不必自己走路了。
两个蛮人卫兵从帐幕后冒了出来，将沐尘押解了进去。
“主人，客人已带上。”客人身不由己。
沐尘双手被压在后背，跪在地上没法抬头，只能看见前面有一双女人的脚。
是一双光着的脚。
除非外面的丛林泥泞都是丝绒地毯铺成的，否则，这女人从未在外面的森林里走过。
因为这双脚实在太干净，连脚指甲缝都没有一丝泥尘。
也许她很少自己走路，到哪都是要人用轿子抬着的。
那坐着的女人突然翘起脚，盘坐在椅子上。
侍卫的手松开了些，沐尘总算能抬起头。
帐幕内正中央，躺靠在椅子上的正是那巫女，狮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沐尘不会认错。
“你会说我们的话？”
沐尘点头承认，“是，我学了一点。”
蛮人显得十分惊奇，他们早就知道沐尘会说蛮族语，但没想到他连氏族语都学会了。
这两种语言当然不同，蛮族语是各部落通用的语言，氏族语却只用于氏族内部的族人间交流。
巫女更是产生了十足好奇，好像家养的小狗突然开口唱歌，除此之外就没什么能让她有如此兴趣了。
巫女想要看近些，于是示意沐尘走上前。
“我问你，你肯誓死效忠于我，成为我座下鹰犬？”这是一句氏族语，巫女问得很突然。
沐尘想都没多想，半跪点头，“愿为氏族效力。”
巫女满意地点头，拍手。
站在两旁的蛮族奴仆一人走过去，按押住沐尘，一老奴走来，手中握着黑银针，黑银是墨染成的颜色。
沐尘的脸色变了，旁人的脸色也变了。
巫女的脸色没变，因为石狮面具是不会变的。
“等等，你们想干什么。”
沐尘之前答应得很干脆，现在却不干脆了。
也许是因为沐尘自己也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老奴仆一步步走近沐尘，手中的黑银针像毒蝎。
“不！”沐尘没猜到，可他应该早就猜到的。
他像一头困兽般奋起挣脱，捶动双臂，两拳将两名蛮族大汉打倒在地上，起身就要逃脱。
巫女伸出手，那纤细的手臂上一条链条形状的纹身，此时竟如蛇一般扭动，化为一道黑影蹿出，缠绕上了沐尘。
那种感觉比铁链捆住好不了多少，沐尘越挣扎，黑影缚得越紧，最后连腿都站不直，跪倒在地上。
巫女赤足行走在兽皮地毯上。
她不说话，看着沐尘，摘下了石面具，表情与石头并无二致。
墨黑的银针，象征的是屈辱。
沐尘咬紧的牙关在颤抖。
尊严的拷打远要比身体的酷刑残忍得多。
将军府律法之中，墨刑便是用银针在脸上刺字。
第一针刺在了沐尘的脸上。
墨刑在将军府是给死刑犯准备的，只有他们的脸上才会刻刺青。
死刑也是有期限的。
但若是脸上被打下烙印，就一辈子也洗刷不清！
奴犬的记号一旦刻下，连人的身份都被剥夺了，还谈什么自由与尊严？
又一针刺下，一针一针刺下污点。
针刺在脸，沐尘的眼睛在挣扎，汹涌的内心，痛苦与悲愤交织，如被千万条野犬所啃噬。
沐尘现在的眼神，就是一双野犬的眼睛，恨不得挣脱，咬死能看见的所有人。
刺与痛的炽热，针与火的焦灼，所有痛楚化为血与汗水。
银针从沐尘颤抖的脸上移开。
汗水已快留尽。
刺青终于完成。
老奴点了点头，看着完成了的一副满意的画作。
那形状如耕牛的鼻环的刺青。
“……”
一阵阵刺痛再一次唤起了沐尘的视线。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自己还活着。
“从今天开始，你属于迦楼氏族的一员。”
沐尘看不见女人的脸，大小姐却能看见他的脸。
“起来吧。”
“……是，主人。”他的眼已发生了变化。
终于不用住在发霉的地牢里了。
屋里有食物，却没有桌子。
沐尘望着屋外林中阴雨连绵。
抓挠留下的伤口开始溃烂，刺痛着神经。
血迹凝固，雨水冲刷伤口，灼烧的感觉像针刺。
刺青更加鲜艳了。
活着的感觉就是痛。
痛才是活着的感觉。
沐尘越觉得痛，就越明白自己活着。
不论方式，他至少获得了氏族的认可。
“为我而战吧。”女主人的命令如魔音一般回荡在沐尘脑海。
他现在是迦楼氏族的鹰犬。
屋子很大，有食物，却没有桌子。
能否在这生活下去，还要看他的表现。
他要通过困兽斗的考验。
困兽斗是氏族部落最为古老的一门传统。
被选中的勇士将会与人，或是兽，或是其他的生灵，在一片圣神的地域，进行殊死搏斗。
勇士不限于人类。
自然，被选中的勇士也不限于人类。
一个部落由各个氏族与家族组成。那名石狮面具的巫女，名义上正是迦楼氏族的一族之长。
每一个家族都会派出自己鹰犬来角逐这场传统。
沐尘被选为了迦楼氏族的勇士，将会在“困兽斗”中与各个氏族的勇士角逐。
是要成为鹰！还是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