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轴辗转,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出了京都,一路往江南而去。
安阳王身子不好受不得奔波劳碌之苦,因此只能坐马车,随行的,是新任的工部官员陈瑾。
刚上任没太久的官,宋钦君一把提拔上来的,相当忠心耿耿,一路上焦急不已的催促,“这般行程,这般速度,只怕到了江南,已经为时晚矣!”
他刚开始,还是叹息着念叨,到了后来,竟然已经不怎么避讳,当着宋弈晟的面也在说。
拧了拧眉,安福沉默不语,只是马车里时不时传出来咳嗽的声音。
夜色逐渐降临,已经出了京都的范围进了涿州郡内,车子只能停靠在驿站。
驿站的人受了皇命,安排了几间房让他们暂且住下了,陈瑾眉头紧锁,闷不吭声的进了房,一脸的不悦。
“王爷,身子可好些?”端了杯热茶,接过他擦完脸的帕子,安福问道。
握着茶盏暖手,果然是入了冬,晚上真是寒凉无比,“你说呢?”
这时的他看来,脸色虽然苍白,但是精神却很好,不似白天那般怏怏,眼睛也明亮了许多。
“王爷,那陈瑾是皇上派来的人,言语间,诸多不敬!”安福很不满,白天的话,都听进了心里,这才是第一天,等再上路,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宋弈晟点点头,“不打紧,咱们出来之前,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只是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安福略有些忧虑的说,“而且夫人……”
提起这个,他的脸色就黯淡了下来,已经一整天了,这个时候,不知道小鱼在哪里。
“王府那边有消息了吗?”宋弈晟问道。
“柳儿留在了王府,她倒是会些传音之术,不过……可靠吗?”已经知道她根本是六王爷的人,还要用她,能可信吗?
“如果她不可靠,还能找出更可靠的人吗?”挑眉问道,“没消息吗?”
“没有!”安福摇了摇头,“夫人好像还在宫内!”
听到这话,他脸色愈发的暗沉了。
看来,宋钦君是铁了心要拿她做人质,这样的话,想将她也接出来,实在是难于登天。
“王爷,想接夫人出来,实在太难了,不如就此……”他作罢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收到了一记不悦的目光,立刻噤声。
宋弈晟看了他一眼,“她如何对我,你当也是看到了,就这样将她丢弃,本王与那宋钦君有何不同!”
“王爷教训的是!”安福应声道,“只是……”
“一定会有法子的!”喝了一口热水,他不急不慢的说,“她也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或许,不必等我们想到法子,就会有转机!”
下半夜,纷纷扬扬的开始下起了雪。
京都干冷了大半个月,一点雪花都没飘,这刚一离开,居然开始下雪,还下的那么大,转瞬地上都白了。
鸾音是被外面雪打树叶的声音给惊醒的,她睡觉一向警醒,听到不对劲的声音,很快就醒来了。
起来推开窗户,看到外面一片漆黑,但是漆黑之下,却是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天与地似乎都融为一体,看着大雪纷扬,还真的是很美。
不由得伸出一只手,去接那雪花,美则美矣,下的这么大,宋弈晟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目光望向远方,这才发现,不远处,皇后的寝宫居然还是亮着的,她都睡了一觉起来了,难道玉娉婷还没有睡吗?
想想也是,如果皇嗣有什么问题,她确实可能睡不着。
但是,如果没记错的话,宋钦君今晚应该还是留宿在她那,两个人,都没睡吗?
寝殿内。
宋钦君埋在妻子的颈项内,亲吻着她的肌肤,大掌更是不停的游移。
然而玉娉婷,确实惶恐不安的。
她忍了再忍,终究是按住了他的手,就寝前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了,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会想要。
“皇上……”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恳求,但是这种恳求,在宋钦君的眼中,却成了渴望。
“嗯?”他应了一声,低头想要吻上她的唇,却被她伸出一根食指给挡住了,“皇上,臣妾累了!”
“朕知道你辛苦,朕会很轻很轻的!”他说着,就想要翻身上去。
玉娉婷实在不解,自己明明今天已经没有用药粉了,为什么皇上还是这么情难自制的样子。
“皇上,今天太医来了,说……”她咬了咬唇,这件事没敢跟他说,如果说胎儿不稳,宋钦君会不会责怪她?
她不敢,连一点点风险都不敢冒。
从成亲后,他还是一贯的温柔体贴,可是当他登记以后,她就觉得,愈发的把握不住他了。
他的心思,他的眼神,他的想法,都是那么的让她拿捏不住,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里根本没有她!
不知道在看什么,那种感觉很惶恐。
“说什么?”宋钦君稍稍抬起头来,眼睛里还是写满了浓浓的欲望。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说皇儿一切很好,但是皇上要稍稍克制点,毕竟也快临近生产之日了,为了皇儿好,我们还是尽量少……”
“既然一切很好,有什么关系,朕会轻一点注意一点的!”他仍然想继续,膨胀起来的欲望,怎会轻易消弭。
“可是……”玉娉婷有些急了,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为了皇儿好,皇上不如克制……”
“克制克制,你就会让朕克制!朕立你这皇后,专宠于你,放着三千佳丽不管,是为了克制么?扫兴!”他哼了一声,直接从床上下来,开始穿衣服。
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玉娉婷吓了一跳,不顾身上的衣服只是单衣,下了床从身后环抱住他,“皇上,臣妾不是有意的,只是……希望皇上能迟上两日,臣妾……”
她撒着娇,小声的说,挺起的肚子顶在宋钦君的后腰上。
宋钦君拧起眉,火气很大,这时候她的撒娇,已经没有作用了。
“既然皇后身子不适,那就好生休养吧!等诞下皇儿,朕再留宿便是!”他冷冷的说,然后推开了她,大步走了出去。
玉娉婷整个人都傻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几句推拒,会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可是……可是一切都是为了皇儿,不是吗?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往前追了几步,靠在门畔看着宋钦君头也不回的背影,只觉得无比寒凉。
为什么,为什么不过几日不能行夫妻之礼,他都不能通融?
鸾音看过来的时候,发现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宋钦君大步的走了出来,脸上隐隐还有怒意。
奇怪,这么晚了,两个人吵架了吗?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他突然顿下步子,扭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鸾音心头一惊,想要避开目光已经来不及了,生生与他撞个正着。
他微微眯起眼,盯着她的方向,一直素白的皓腕伸出,飘飞的雪花,飞扬的长发,还有迷离的眼神,简直如坠入凡间的精灵。
他一时恍了神,居然呆立住了。
收回手,鸾音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将窗户关上,整个人却已经紧张的不行。
没想到这大半夜的,居然会被他看到,真是不好!
看他的表情,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大概跟玉娉婷吵架了。
吵架这个结果是必然的,在他的眼里,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比他更重要。
玉娉婷如今怀孕后期最辛苦,情绪最不稳的时候,他不体谅,反而一味求欢,玉娉婷为了保孩子必然拒绝,只会惹得他勃然大怒,她预料的,没错。
宋钦君失神的收回目光,看到那边人已经不在了,窗户也是紧紧关闭着的,就好像是自己看错了,只是幻觉一般。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她那眼神,神韵,像足了一个人,不过只是想一想,也觉得荒诞不羁!
下雪的夜是那么冷,他打了个寒颤,不再停留,大步的走了。
靠着门框,玉娉婷眼睁睁的看到了这一幕,心碎成片片。
他是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可是那眼神,那姿态,她心里再明白不过了。
为什么,她嫁给他并没有多久,恩爱为什么会停留的那么短暂?
到底男人的心,有多善变,她这样的第一美人都抓不住吗?
忽然之间,不知为什么,她就想到叶鸾音,那个传说中的女子。
自己并没有见过几次,所以没什么印象,所有的印象,都停留在传说。
她一直以为,那女人留不住宋钦君的心,是没有足够的好,像她这般才貌兼备的女子,有哪个男人不为之疯狂,哪个男人不迷恋不已,所以,她自信,宋钦君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神,更让她坚信。
可甚至不足两年,曾经的恩爱,似乎都成了过眼烟云,怎么都抓不住了。
怨怼的看向那个紧闭的窗户,皇上看到她的时候,总有些怪怪的,可她明明是那么的不起眼,身份是那么的卑微,凭什么,为什么?!
她不甘心!一点都不甘心!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恨,牙关紧咬,身体控制不住的发颤,她闭了闭眼,不管是谁,都不能将她的夫君抢走,决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