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杨府时，你才五岁，你从一个五岁的小娃娃长成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你性子倔强，不容易屈服于人。可是也因为这感觉，我认为你被父母娇纵惯了，五岁的娃娃会同情别人，而一个吃穿不愁的大小姐，却已经不懂什么叫同情了。
“因此我想，天松的复仇计划走这第一步也不算错，当年杨存威折磨他来伤他娘的心，如今以牙还牙，也叫他尝尝个中滋味。”
李婶怜惜地看着杨心碧，说道：“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我们错了。真正伤心的人不是杨存威，而是你娘。”
杨心碧道：“我娘很后悔。”
李婶道：“那也是注定了的。你娘生性懦弱，凡事全无主见，才造成今天的结果。追悔又有何益？所幸老天赐给她你这个女儿，来化解两家的冤仇。你很善良，你用善良的行动软化了我的心。你知道发生了杜莹莹的事时，天松为什么没有继续追究？”
“是——是你为我求的情？”
“是的，是我。后来，画眉回洛阳的那件事，虽然深深地伤了你的心，可是我发现天松并没有感到复仇的快意，他显得更加迷茫，他很徘徊，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愿意理你，他实在是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难怪那段时间里他没有来打扰她，而且还出了十多天的远门。至于安排庄子谦带她逃跑，恐怕其实也是很犹豫的，否则何必为了庄子谦冒犯她而生气？再到她抢罗云柱的剑打算自杀时，她的刚烈更是打动了他，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博得了他的好感。而自己——自己又是在什么时候对他有好感的？
“后来又发生了画眉那件事，她那样伤害你们的姐妹感情，你还肯在危急关头挺身为她挡剑，这份情意，难能可贵。
“于是我对天松的复仇，另有了想法。冤冤想报，何时能了？天松因为抛不开宿怨，而且总是认为杨存威受到多少报应，也抵不过当年所施的暴行，因此他自决意报仇之日起，就从未真正快乐过。”
杨心碧道：“我能明白。换了是我，我也抛不开。”
“一个人总不能一辈子为复仇而活，天松活得太累了，我把他从杨府救出来，并不希望他过这种日子。楚夫人泉下有知，也不希望如此。天底下哪一个做父母的，不盼着自己的子女过得快快乐乐？”
杨心碧低下头，李婶道：“孩子，我说这些话，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了解他所有的经历，了解他为何要复仇，并且请你原谅他为了复仇对你的伤害。”
杨心碧道：“他并没有伤害我。而且我知道原因之后，更加明白他对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份，是我欠他的，就是给他做牛做马也还不清。”
李婶道：“以前天松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满不在乎，做什么都凭自己的喜好，他常常喝醉酒，常常夜不归宿，楚府虽然是他自己一手建起来的，对他来说，却只是个偶尔歇歇脚的地方。
“自对你有了好感之后，他留在府里的时间多了很多，你未必能看见他，可是他的确在府里，在书房里写写字，看看书。我只要知道他在府里，既使没有时时刻刻在我面前，我心里也觉得很踏实，很安稳，很温暖。
“想来，也许你在这府里，也给他这种感觉，所以他愿意停留了。俗话说，恩怨无大小，当他愿意放弃复仇，愿意接受你时，过去种种等于一笔勾销。我也希望你能心无芥蒂，两个人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能吗？能吗？
杨心碧心头的痛一阵阵扩散，楚天松是抛开了，可是她却抛不开，要她坦然面对他，做不到。她眼前总是闪现出楚家母子十四年前的影子。她对那一切没有任何的印象，但在听了母亲的讲述之后，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想像，想像那令人撕心裂肺的场面，父亲无情的鞭打，楚天松血淋的身子，楚夫人绝望的哭喊。
忽然间杨心碧尖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一只手轻轻拂着她的鬓角，杨心碧睁开眼，只看见窗前泻下来的月光。
皎洁的月光，洒在案上那个白玉花瓶上，花瓶显得更加玲珑剔透。
楚天松俯下来，在她耳边轻声道：“李婶告诉我你又病倒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现在好些了吗？”
杨心碧微微点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头昏。我又睡了一天了？”
“是啊，后半夜了。”
“这么晚？你还不去休息？我又不是什么大病。”
楚天松道：“我想和你呆在一起。不必担心，我只靠在床头。只要小睡一阵，精神就好得很。二哥，不，从现在起，我该叫他大哥才对，我心里真正愿意结拜的，只有他一个。大哥明天就能出来。明天一早，我们就收拾收拾，我决定了，要离开京城，回洛阳乡下去，那儿才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早几年我已在那儿购置田庄，盖了房子，我们回去打扫打扫就能住下。我在京城的确所剩无几，可是那儿的收入也不少，而且各处的铺子仍然财源滚滚，你不用担心跟着我会受苦。”
“如果能跟着你，什么都不算苦。”
“真的？你猜猜看，到了家第一件事，我要做什么？”
杨心碧摇头道：“我猜不到。”
楚天松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猜不到没关系，只要你一切都听我的。本想给你一个惊喜，可是开心的事岂能一人独享，所以我现在等不及告诉你了，第一件事，我要娶你。”
杨心碧呆呆的，一时反应不过来：“娶我？”
楚天松道：“你进楚府，虽然已快一年，但不能算嫁来的，充其量是绑架来的。还记得吗？”说着笑了，他想起他们初在洞房见面时的情景，口堵绢帕，被绑的新娘。“我要正式娶你，而且要大张旗鼓，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看得见，我要你风风光光做楚家的媳妇。”
杨心碧道：“楚天松。”
楚天松应道：“什么事？”
杨心碧长长叹气，说道：“我配吗？”
楚天松握紧她的手，不假思索的道：“谁说不配？这个世界上，只有你配得上我，也只有我才配得上你，那些乌龟王八小老鼠，谁也别想打你的主意。”
杨心碧卟地一笑。
楚天松道：“不过我有个要求。”
杨心碧道：“你说吧。一百个我也答应。”
“为什么你答应得这么爽快？也许我要你去烟花楼做十年姑娘才娶你呢。”
杨心碧正色道：“我警告你，楚天松，你再——”
楚天松道：“嘘，我的要求很简单，犯不着你警告。我只不过要求你叫我的时候，不要连名带姓。以后我也该对你有个称呼，不能总是楚夫人楚夫人的叫吧。我就叫你心儿如何？瞧我多疼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