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碧一惊回头。原来楚天松从李婶房里出来。
他的气色又回复了正常,用“死去活来”一词形容也很恰当。看见他那副狂傲不可一世的样子,杨心碧心里隐隐后悔:早知道不给你丹药好了,这样子着实讨厌。
楚天松看着她,他的脸色原本稍稍带着些和气,但看见杨心碧的神情后,立刻换上原来冰冷的神气,尖锐地道:“你后悔给我药了?”
杨心碧暗自一惊:你知道我想什么?
楚天松哼了一声,自顾坐下,举筷吃饭。
杨心碧大为生气:是你叫我来的,又这样对我?赌气坐下,彩云已为二人盛好饭,她正想打一勺水豆腐,手伸出去,又改变了主意:我爱吃素,为什么要在这儿吃?偏吃肉,吃穷你!挟了一大条鸡腿,大口就吃。
她本来也饿了,饭香入口,更觉饿得发慌,因此吃得比平时快。等吃饱了抬起头,才发现楚天松早已搁碗,正瞪着她。
杨心碧道:“你没见过饿鬼吃饭?”
楚天松反问道:“你是饿鬼?我什么时候少了你的饭菜,令你饿成这样?”
杨心碧狠狠回瞪他,用力一推碗,说:“下次我一定记着,即使饿得半死,也要装出一副没胃口的样子。”
楚天松居然难得的一笑,说道:“那倒不必。看你吃得这么香,我都忍不住多吃了半碗饭。”
彩云上来收拾了桌子。
楚天松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在杨心碧面前。
杨心碧没好气地道:“我不缺纸。再说这么大点纸,够我画山还是画水?”
楚天松道:“你说这是画画的纸?你没见过银票?”
“我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哪有你四爷见多识广。”
“你给我药的时候,我曾疑心是你在耍我。”
“很有可能。你为什么不把药扔了?”
“我叫罗云柱刮下些粉末去药铺检验,果然是千金难求的奇药。李婶是吃了它才好的。除了我们四个,所有人都以为是田大夫妙手回春。我看没必要去对每个人解释。”
“我知道,你不愿别人说你承我的情。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指望你会谢我。肯不肯救人不过凭我自己的心罢了。”
“因此你现在后悔了?”
“你昨天掉了魂似的样子,我看着开心得很。可惜只开心了一天,你又神气活现了。你说我能不后悔给你药吗?”
楚天松道:“真心话?”
“我不是与秋,用不着说假话骗你。”
“你只是后悔给我药,而不后悔救李婶?”
“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何乐而不为?”
“画眉对李婶怀恨在心,你应该也一样才对。”
杨心碧轻叹口气,无言以对,过了一会,说道:“我知道画眉闯了大祸,但求你看在丹药的份上,好歹饶她一命吧。她终究还是个小孩子。”
楚天松看着她,忽然缓缓说道:“是小孩子的人,不是她,是你。”
什么意思?
就在昨天,她自己也是这么想。可是自己怎么想是一回事,楚天松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回过神来,楚天松已用手指点一点银票,又恢复了冷淡的语气,说道:“这张十万两的银票,算我付给你的药钱。你拿去,在任何一家银庄都能兑得现银。”
她从来都没想过拿那粒丹药来卖钱。闻言冷笑道:“一条人命,你觉得就值十万两银子?”
楚天松道:“这粒药千金难求,十万两银子,意思而已。这个情,我欠着你。”
杨心碧道:“好。你这么说,我正好想办一件事,你替我办了,我们两不相欠。”
楚天松皱眉道:“如果与姓杨的有关,你趁早不必提。我只欠你一个人的情,并不欠杨家。”
杨心碧道:“幸好我也没这么想。你放心,这件事与我们杨家全无半分关系。”
楚天松点头道:“好,你说。”
“不忙。这事虽不大,却有些罗嗦。李婶的病不好,只怕你没心情。过几天吧。银票你收起来,等办事时用。”
“你留着吧。再拿十万两银子出来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杨心碧道:“好,如果这样你觉得不欠我什么,我就留着。老实说,我也不愿你欠我,省得将来你又恩将仇报,我哭诉无门。”叠起银票,收入怀中。
楚天松道:“你看仔细了,是不是十万两。”
杨心碧道:“不用看。像夜明珠一样,这张银票还不知道能在我屋里摆上几天呢。”
彩霞在门外探头,没敢进来,楚天松问:“什么事?”
彩霞这才走进来,说:“回四爷,百灵姑娘说,她等着四爷送她回去。”
楚天松道:“我把她给忘了,难怪她生气。你叫五哥儿送她回去,我不能听她唱曲儿了。另外再封个一千两的红包给她。”
银票总算是摆了不少天了。
李婶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除了杨心碧,没有任何人得到允许探望她。
杨心碧可以在任何时候去看望李婶。
却不能去看画眉。
因为楚天松说:“那些虚情假意的人,没必要来打挠李婶。”他又说:“画眉才是真正忘恩负义的人,你没有必要去看她。”
她无话可辩。
况且玉铃也悄悄告诉她:“画眉给关起来了,吃喝倒也不缺。夫人,换了是以前,以四爷的个性,绝不会善待这种人的。她现在有得吃,而且没有被打,已经很不错了。夫人就别再提看画眉的事,四爷一生气,只怕对画眉不妙。”
楚天松还命人拆掉了藏娇楼。动工那天,杨心碧才知道这回事。不只她,整个楚府的人,都是暗暗称奇。
十月底,李婶完全好了。
这天一大早,在吃早饭前,楚天松命罗云柱在大厅前集中了所有的家人,当然,也包括杨心碧和四个侍妾。
李婶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楚天松携她手,引她坐在大厅正中设好的座位中,面向众人,沉声说道:“从今天开始,李婶就是楚府的老夫人,我的亲娘,谁敢怠慢,我绝不轻饶。”说着转向李婶,单膝跪地,便要叩头。
李婶陡地站起身,颤声说道:“不敢当。四爷这个响头,我实在担当不起。”
楚天松仰头看着她,说道:“我本不应拖到今天,早该认您为娘,这一天是太迟了。娘,您就受我这一拜吧。”
李婶眼圈红了,过得片刻,轻轻说道:“我生来是个苦命人,没这个福气,四爷,请你别逼我。”她语气虽轻,却十分坚决,轻轻挣脱楚天松拉着她的手,疾步离开大厅,很快走入后院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既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楚天松跪在地上,呆了半晌,才慢慢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