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下午下班后，杜鹃儿破天荒的第一次乘出租车回到了家里。顾不上吃饭，就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一件件的试着衣服，晚上要到咖啡店里弹钢琴，这个消息让她的神经高度的兴奋着。
翻了一遍，终于在柜子里找到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杜鹃儿把裙子取出来在身上比划着，思绪忽然就被扯到了几年前的那个下午，当时她也是如此挑着衣服，也是如此怀着一种莫名的欣喜。情绪一下子由顶峰跌入谷底。穆冰，这两个字又一次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颓然坐在床上，手里的裙子似乎也惹到了她，恨恨地扔出去。目光渐渐地空洞起来。
直到门铃响起，杜鹃儿才回过神来。“杜鹃儿在家吗？”赵敏的声音传了进来。
杜鹃儿顾不上再去伤悲，迅速地穿好衣服，跟赵敏一起出了门儿。
“这衣服很好看。”赵敏赞叹，确实，白色与杜鹃儿气质非常搭。纤弱的身体在白色的衬托下，使杜鹃儿多出几分空灵的美感。
当杜鹃儿站在经理的面前，当经理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到她的左臂上时，杜鹃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紧绷了起来，不自在是当时唯一的感觉。
“看什么呢？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不过，你放心，杜鹃儿即使只用一只手弹也比你以前的钢琴师弹得好！”赵敏夸张地说。
经理用不信任的目光再一次扫过杜鹃儿的左臂，淡淡地笑了一下：“希望如此，我期待着。”说完，指了指钢琴：“那里今天晚上就交给你了，但愿你会象赵敏所说的那样带给我们不一样的享受。”
杜鹃儿轻轻点了下头，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向钢琴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对于杜鹃儿来说是美好的，温馨的。虽然坐在大大的钢琴后面，虽然她明明知道来就餐的人中根本没几个人会认真听她弹奏，但是她依然觉得快乐。
当音符从她的指尖流出，那种小河一般舒畅的响声，使她的心灵得到了安宁，她不怎么看谱，只是微闭了眼睛，跟着自己心的方向，任指尖飞舞。
如此，时间飞快地过去。杜鹃儿以为自己可以永远这么安静，可惜不，生活总是会捉弄人，就在她心情平静而舒畅的时候，沈星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杨怡梅自杀了。
杜鹃儿顾不上跟当班经理请假，迅速地冲出写字楼到了医院。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床单，以及杨怡梅近乎雪白的脸色。
吊瓶里的水滴有条不紊地落下来，一下一下，杜鹃儿感觉自己的耳朵里似乎能听到那种水滴落下所发出的叮咚声。
医生过来埋怨到：“你是怎么当姐姐的？她要再晚来一会，就救不回来了。”杜鹃儿没有接话，不想解释。
医生接着递给她一张条子，说：“先去交住院费吧，3000元。”
杜鹃儿接过条子，看了看上面的数字。转头对沈星说：“你先拿吧，等我有了钱我再还你。”
沈星犹豫了一下，脸色微微红了红：“杜鹃儿，我，我，我没钱。”
杜鹃儿笑了笑，心想沈星应该是没钱的吧，平进花钱就挺大手大脚的。可是目前这3000元去哪里弄呢？
“能不能跟你的朋友们先借点儿。”沈星出主意说。
“借？可是我一直都觉得友谊是友谊，最好跟钱的事儿分开。”杜鹃儿轻声回答着，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出现一句话：千万别把钱借人！而她也一直信奉着这一句，因为自己而使爸妈欠下一屁股债后，她再也不敢轻易开口向什么人借钱了。
“要不，先向公司预支一点儿工资？”沈星继续出主意。
杜鹃儿眼睛一亮，对，这倒是一个办法，她想到从自己开始在店里弹琴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二十几天了，虽然说好工资一月一结，不过也不剩几天了，跟经理说说，说不定就提前结出来了呢。
想到这儿，杜鹃儿没有多做犹豫，出医院大门儿打了车就往咖啡店里赶去。
当她再一次来到医院时，杨怡梅已经清醒了。正在和沈星说话呢。看到杜鹃儿，她的眼神中带了一丝尴尬，也许是想起自己跟杜鹃儿说的那些绝情的话了吧。
“杜鹃儿，回来了。”沈星站起来，给杜鹃儿拿了个凳子：“坐。”
杜鹃儿没有坐，只是看着杨怡梅说：“醒了就好了，我还上着班呢，就先走了。”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姐！”杨怡梅叫住了她。
杜鹃儿停住了脚步。想回头，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就那么僵着。
“姐，对不起！”杨怡梅声音呜咽着。
杜鹃儿顿了顿身子，没再接话，直接出去了。
身后沈星急急的追了过来。
“杜鹃儿，等一下，我送你。”沈星跑得气喘吁吁。
“不用了，你去照顾怡梅吧！”杜鹃儿拒绝。
“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吗？”沈星奇怪地问杜鹃儿，按说，只要是个人就该有点好奇心吧，可是杜鹃儿从头到尾都没问过。
“那是她的事情，她能想开呢，最好。想不开跟我其实也没多大的关系。不过，照目前的情形看，她应该是已经想开了，既然想开了，跟我就更没关系了。”
“你心里真这么想，我还以为你一直把她当成自己亲妹妹呢，原来是我想错了。”沈星跟着杜鹃儿脚步，不急不缓的说。
“她本来就不是我的妹妹。”杜鹃儿强调着事实。
“你们吵架了？让我想想，应该是那次吧，你们谈的不顺利？她说了难听的话？”沈星猜测着，那次杜鹃儿听说杨怡梅跟一个男人同居的消息后去找了杨怡梅，之后，就没有两个人的消息了，所以他断定是那一次。
“跟你有关系吗？”杜鹃儿反问到，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沈星说：“我一直都没问过你跟杨怡梅的关系，为什么每次她有事情，你都会第一时间知道呢？”
沈星有点愣怔地摸了摸头：“什么意思啊？我和她是哥们儿啊，这次是我碰巧给她打电话时发现的，怎么了？你吃醋了？”
“哼！”杜鹃儿冷冷哼了一声，吃醋这两个字被沈星用到这里，还真是有点不伦不类。心里觉得别扭，便不愿再与她说话，转身继续向前走。
沈星看她又走，便急急几步追上去：“杜鹃儿，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不，也许比普通朋友会再好那么一点点，但绝对不是那种关系，你放心吧。”
“放心？呵呵，这个词用得有点过了吧？你跟她怎么样，不是我想关心的问题。”杜鹃儿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公交车站。
沈星又是一怔，感觉到杜鹃儿对自己的冷淡，心里越发的想要多做解释：“我跟她真没什么，而且我对她好，也只是因为你，如果你不高兴，我以后不理她好了。”
杜鹃儿又是一笑：“这又是为什么？在她最需要照顾的时候，最聪明的办法就应该是在她的身边才对。”
正说话时，公交车来了，杜鹃儿没有再说什么，直接上了车。沈星想跟着上去，却又听到杜鹃儿说：“回去看着她吧，别让她又做什么傻事儿。”
公交车开走了。杜鹃儿站在车上看着站在车站上的沈星，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子凄凉的感觉。想起杨怡梅的指责心里隐隐作痛。今天自己这样做还算得体吗？她不会再埋怨自己什么了吧？如果杨怡君能看见的话，会开心吗？
到公司只上了一会儿班，就到了下班的时间了。杜鹃儿因为中途出去的原因，所以文件积了一大堆，只能在别人都下班的时候加班了。
想到晚上还有事情，心里越发的着急了，指尖如飞在键盘上挥舞，希望手头的工作能快一点结束，好赶去咖啡屋里弹琴。
终于把活儿干完了，长吁一口气，杜鹃儿迅速地收拾东西向楼下冲去。在街边儿小吃摊上买了一张饼子，一边啃一边等公交车。
还好，公交车还算及时，她比平时还早了十分钟到咖啡店。
刚进门儿就看到赵敏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正在跟经理聊天。杜鹃儿正想过去打招呼，却听到了他们谈论的话题。
“你是说杜鹃儿来店里预支了工资？”赵敏疑惑地问：“没问是什么事情吗？”
“那倒没有。支了3000元。”经理说。
“哦，没关系，这钱我过会儿一并刷给你。”赵敏笑了笑说。
“其实也不用，不过3000而已，你以后经常和李总到这儿坐坐，就什么都有了。”经理谄媚地笑着。
“一码是一码，放心吧，我们不会亏着你的。嗯，看时间杜鹃儿也应该快到了，你去忙吧，我等等她。”
杜鹃儿把身体藏在高大的盆栽后面，傻傻地站着，不知道自己是该出去还是继续呆在这里。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自己从店里借的钱会由赵敏出，这算什么意思呢？难道赵敏真的会不计得失的帮自己？太可笑了，论交情，自己与她完全没有到这种可以随意借钱的地步啊？
三三两两的客人不断从门口进来。
“这不是弹钢琴的那个女孩儿吗？”有客人认出了杜鹃儿。
“是啊，你怎么在这里啊？”客人问到。
杜鹃儿尴尬地从盆栽后面出来，害羞地笑着向客人们点头，然后示意他们到里面找位置坐下。
“这女孩儿不简单啊，虽然我听不懂钢琴，可是能用一只手弹出那么流畅的音乐，我想，你只怕是第一人了啊。”
“哪里，以前就有过独臂钢琴家的，您见笑了。”杜鹃儿陪着笑脸把客人带到位置上坐下：“你们先坐着，我马上就要开工了，祝你们今天晚上愉快。”说完，逃也似的向钢琴走去。
赵敏早已听到杜鹃儿和客人的谈话，目光也一直在追随着杜鹃儿，看她象往常一样坐在钢琴边儿上，打开琴盖，很快钢琴便发出好听的声音来。第六感告诉她，杜鹃儿似乎听到了什么，但是她希望她没听懂。
一曲终了，杜鹃儿稍微停了一会，跟经理低语两声，便向赵敏走了过来。
“不错，进步很明显。”赵敏有点心虚地夸奖。
“谢谢。”杜鹃儿坐下来，认真地看了看赵敏，然后开口：“我听到了你和经理的谈话，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赵敏喝茶的动作略略一滞，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了笑，把身体靠到椅子上说：“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那是你理所应当的，3000元而已，其实你不必去预支工资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杜鹃儿固执地盯着赵敏：“是他，对不对？”
“谁？”赵敏故意装傻。
“唉！”杜鹃儿长长地叹了口气：“论我们的交情，似乎还不至于让你这么帮我，所以一定是有人托你照顾我的，对不对？”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都只是希望你能快乐，难道说到这里弹钢琴，你不快乐吗？”赵敏避重就轻。
“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也请你替我谢谢他。钱我会还你们的。”杜鹃儿说。
“你还会来这儿弹钢琴，对吗？”赵敏追问。
“会的。”杜鹃儿笑着说：“就算是没有工资，我也会来的，因为就象你说的那样，弹钢琴的时候，我真的很快乐。”
“那就好。其实你的工资问题，你可以和经理再谈谈。我想他会给你一个合理的价格的。”赵敏看杜鹃儿已经知道了一切，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继续瞒下去。
“我会的。”杜鹃儿笑了笑，站起来，重新回到钢琴前面。
赵敏拿起电话拨了出去：“我现在和杜鹃儿在一起，她已经知道了一切，怎么，你还不打算见她吗？”
下班的时候，杜鹃儿习惯性地向赵敏的位置上看过去。果然赵敏还在，而且她的对面还坐了一个男人。不用看脸，只看背景，杜鹃儿也能猜出那是李子铭。站起来，机械地收拾着琴谱，脑子却飞速地转过，只不过几秒钟，却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和李子铭碰见的场景来。
还是提不起勇气，还是放不下对他的那种心酸的牵挂。干脆不要见了吧。还好有侧门。
背好包包，杜鹃儿低头从侧门偷偷溜了出去。
一辆车好巧不巧地停到了杜鹃儿面前，杜鹃儿心里一恼，抬眼去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司机这么没眼色。没想到，就在她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间，陷入石化状态，不是李子铭，又是哪位？
“上车。”李子铭温柔地说，一如他从前一样。
杜鹃儿的双腿听到指令，乖乖地上了车。李子铭一脚油门，车快速向前驶去。
杜鹃儿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
李子铭也不说。只是一味地开着车。
“很晚了，我要回家了。”看着离市区越来越远，杜鹃儿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李子铭停了车，拉开车门，下去。掏出一支烟，点燃。红色的烟头就开始在夜幕里一闪一灭的张扬起来。
杜鹃儿的眼泪忽然就涌出来。这个男人想干什么，当初自己那么渴望能见他一面，可是他居然连理都不理，现在又回来招惹自己，算什么呢？眼泪流着流着，便引起一阵阵的抽泣。
李子铭听到动静，转过身回来，拉开车门，看着杜鹃儿：“哭什么？不要哭。”
“是错，对不对？我们认识本来就是错的，对不对？”杜鹃儿含混不清的问。
李子铭手撑在车顶上，看着这个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孩儿，想要把她拥到怀里，却又不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