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行了,走吧。到家,如果叔叔阿姨问起来,就说是到我家里玩,衣服放那儿洗了就行,我回去后会给琳琳交待一声的,不会露馅。放心吧。”
“谢谢你,陈旭哥。”杜鹃儿低声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别谢了,走吧。”陈旭说着就准备开门。
杜鹃儿拉住了他的胳膊说到:“你只顾着我了,自己的伤还没有处理呢。”
陈旭这才意识到自己脸颊上尖锐的疼痛。于是转身到柜子里取出一包创可贴来,对着镜子就往脸上招呼。
杜鹃儿轻声笑了起来:“哪儿有这样贴的啊?”边说边到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清水:“有棉签没有?”
陈旭赶紧把棉签找出来,交到她手上,杜鹃儿细心地清洗着血迹,到了刀口部分的时候,她用棉签沾了点酒精说到:“用碘伏可能会不太疼,可是脸上最好还是用酒精,虽然会疼,可是不会落下什么颜色来,你忍着点儿啊。”
陈旭傻傻地点头,看着杜鹃儿忙活,他感觉自己现在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酒精沾到伤口时,剧烈而尖锐的疼痛让陈旭哼叫出声,吓得杜鹃儿迅速停下手中的动作,担心地问到:“很疼吗?”
陈旭点头:“还是用碘伏吧,我不怕留下什么颜色,别让我疼就行,我这人平生最怕疼了,行吗?好鹃儿。”
“好。”杜鹃儿应着,眼泪就出来了。最怕疼的这个男人,为了她生生地挨了对方一刀,一种异样的情愫在她的心里潜滋暗长。
“别哭啊,鹃儿,我说错了,我是说能少疼一点是一点儿不是,反正我一个大男人,脸本来就黑,即使有颜色也瞧不出来。”
杜鹃儿含着眼泪淡淡地一笑,开始换成碘伏帮他消毒。
看到杜鹃儿笑,陈旭也跟着傻乎乎地扯着嘴角,如果天天都能享受到这样的服务,别说是一刀,就是两刀、三刀他也愿意去挨啊。只是不知道杜鹃儿会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傻乎乎地辞掉工作,杜鹃儿站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迷盲地想着。已经一个星期了,除了奔波带来的劳累之外,她什么也没有得到。爸爸已经很用心地帮她留意了,可是,很遗憾,连一个面试的机会都没有得到。不得已,她决定自己上街去找找看,哪怕只是一个端盘子洗碗的活儿也行啊。可惜,就连最不入眼的小饭店都不愿意录用她。
陈旭也明确地表示过要帮她介绍工作,可是被她拒绝了。她知道他对她的好,可是她也知道她给不了他想要的那份情,所以她想拒绝吧,也只有拒绝才会让她少欠他一点东西。
她的拒绝,让陈旭明白了许多。于是不再强求给她什么保护和照顾,只用力地收了自己的心,好好地上班去了。
一个星期中,李子铭没有一丝一毫的音讯。这让原本抱着希望的杜鹃儿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望着。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就算我看到你和别的女生手牵着手在路上走,只要你说不是那种关系,我就相信你们不是那种关系。现在杜鹃儿也在这么想,如果李子铭跟她说一声,他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她就无条件地相信他。
可是没有,李子铭没有跟她说,甚至没有给她问的机会,一个大活人,就似乎要这么平白地消失了。杜鹃儿惶恐,这种惶恐在一定程度上演变成了一种愤怒,是的,是愤怒。李子铭的杳无音信无疑在向她传达另外一种信息:张菁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杜鹃儿所看到的一切也都是真的,无可辩驳,无从否认。法律上不是有一个词叫做“畏罪潜逃”吗?是的,李子铭一定就是在畏罪潜逃。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杜鹃儿对自己和李子铭的感情越来越感到绝望了。
绝望就绝望吧,偏偏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一种动物,在绝望的空隙里,怪胎一般地孕望着那么一丝丝羸弱的希望,它狞笑着不断地凝视着绝望。杜鹃儿就这么在绝望与希望的双重折磨中煎熬着。
终于熬到了熬不下去的时候,她不断地给自己找着理由,一定要再见李子铭一次,那怕只是看他一眼也好。找来找去,终于想到手机和钱都是李子铭的,她应该还给他。
于是翻来覆去的核算着自己在李子铭那里的欠款:学费、手机、李子铭妈妈给的那一笔钱等等,然后又翻箱倒柜地清查自己的家底,边边角角的全都加在一起,差不多了吧。跑银行换了整币,然后给李子铭打一个电话:“见一面吧?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春天来了,虽然风还是有点清冷,但是护城河边的迎春花儿已经黄澄澄了一片。
杜鹃儿坐在河畔,等着李子铭的到来。在等待的过程中,她有点忐忑,又有点期盼,如果他来了,该说什么?那个男人,虽然知道他对自己已经没有了爱情,却依然忍不住地想念着他,牵挂着他。杜鹃儿不时地抬头向远方看去,希望能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的普桑。可是她哪里知道,李子铭在平日里并不开普桑,他有自己的车,豪华而且动力十足。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当杜鹃儿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她发现视线被一辆银色的象吉普又不是吉普的什么车给挡住了,她站起来,让自己的视线越过车顶继续向远处望去。
坐在车里的李子铭看着她,忍不住想要打开车门下去把她拥到怀里,可是一想起她在陈旭怀中娇弱的样子,他强忍了下来。想起妈妈说的话:“你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没有人阻止你们,你也不会是她幸福的归宿!你不是她的救世主,你不能因为怜悯而跟她勉强在一起!你能肯定地说你从来不曾注意过你们之间的差距吗?你能肯定地说你与她之间一直都是透明的吗?李子铭,你醒醒吧?如果给不了她幸福,就不要阻止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杜鹃儿依然站在那儿翘首期盼着。拿出手机用心地摩娑着。这是李子铭送给自己的礼物啊,想到就要还给他了,心里真的很舍不得。轻轻地捧起来,放在唇边吻了一下,等一会儿,它就要物归原主了。
再次向路上眺望的时候,发现视野忽然开阔了,那辆阻拦自己视线的车辆不知何时已经开走了。杜鹃儿干脆换了一下位置坐到另一侧撑起下巴,认真地等待起来。
手机铃声悦耳地响起,杜鹃儿笑了笑,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用它接电话了吧?是李子铭打来的。杜鹃儿的心跳加快了。
“我不去了,你回去吧!”李子铭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是,为什么?我已经到了。”杜鹃儿急切地说。
“不为什么,不想去了,就这样吧。”
“等等。”杜鹃儿迅速地阻止他:“我要把东西交给你。”
电话那端的李子铭沉默了一会儿,问到:“什么东西?”
杜鹃儿亦是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地说到:“手机和钱,你妈妈给我的钱。”
听着电话的李子铭鼻子一酸,这个傻丫头啊,难道你不知道,我不见你,只是因为害怕会再一次被你吸引吗?你是有魔力的啊。
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李子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冷默:“那些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你就收着吧。我妈妈给你的钱,也是她愿意给你的,你不必还。”
“可是……”杜鹃儿话还没说话,电话里便传出了嘟嘟的声音。
杜鹃儿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望着河边垂柳长长的枝条,她竟然有点愣神,怎么这许多天来的期待就成了这么一通绝情的电话吗?忽然,她开始嘲笑自己的愚笨,当初自己也是傻乎乎地站在牡丹公园里等待穆冰,结果把自己的一条手臂给等没了,而现在自己傻乎乎地在这里等李子铭,结果等来的又是一场空,这一次,自己会失去什么?失去的是自己纯真的爱情啊。
应该哭的吧?是啊,电视里失恋的女人不都是放肆地大哭吗?可是自己怎么竟然哭不出来?呵呵,也许是战线拉得太长了吧,对于失恋的痛苦有了预见,所以也就不会特别的痛了吧?
杜鹃儿很忙,忙着到处找工作。这种忙碌多少抵挡了一些失恋所带来的伤痛。在这种忙碌中,她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份工作,使这几个星期的奔波总算有了眉目。虽然是一个小公司,但是杜鹃儿依然很开心,毕竟也算是通过了他们的面试。
第二天,当杜鹃儿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有人坐在办公桌前了。杜鹃儿站在门口怯怯地问好。对方满面微笑地回着礼,杜鹃儿的心在对方微笑的同时明亮了起来。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坐在电脑前面,立刻就有人抱来一大堆资料要求录入。杜鹃儿微笑着答应了,有事可做起码说明她是一个被需要的人。
在电脑前坐了将近两个小时后,眼睛干涩到不行,杜鹃儿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拿起杯子走到室外走廊的饮水机前面接水,隐约中听到有人在说话。本能地竖起耳朵去捕捉他们的声音。
“她只有一只手啊,你有病啊,请这么一个残疾人?”
“你懂什么?我要的就是残疾人,压根就没指望她干活。”
“你有病啊你,招个人来当菩萨供呢?”
“就说你不懂了吧?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公司一年交给残联多少费用?只要我们安排一个残疾人进来,残联就不能再来找麻烦了。”
杜鹃儿愣愣地站在饮水机前,忽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还是应该快速逃离。
再回到电脑前的时候,刚刚的工作热情似乎再也唤不回来了,耳边反反复复就是刚才听到的那两句对话。
“发什么愣啊?快录入吧!”有人站在杜鹃儿身后催促。
机械性地把手指放在键盘上。
终于熬到了下班。杜鹃儿迫不及待地走进了网吧。急急地上线。
不出所料E路狂奔在。
“我好想哭。”杜鹃儿说到。
“为什么?”E路狂奔的消息很快过来。
“残疾人就不能做好工作吗?”
对方发过来一个大大的问号。
“残疾人就比别人低一等吗?”
“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杜鹃儿痛苦地打出三个为什么。
E路狂奔沉默着,估计着杜鹃儿心情平静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到:“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一直在说残疾人什么的?”
杜鹃儿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与E路狂奔聊这么多天,还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情况。想到这儿,她在键盘上敲打了起来:“我只有一只胳膊。”
电脑那端的E路狂奔似乎被这句话吓到了,又是许久不说话。
“呵呵,怎么样?你也吓到了吧?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那么好心地向残疾人施舍友情呢?”
“你用词太偏激了吧?什么叫施舍?”E路狂奔这一次回得到是快。
“不是吗?我一说我只有一条胳膊,你不就是犹豫了吗?刚刚难道不是在想,是不是要继续跟这个残疾女孩儿继续聊下去吗?”
“我没有那么想。”E路狂奔回话。
“希望如此,我下了。”杜鹃儿愤愤地关掉QQ.太过份了,这个世界。难道少一只手臂是我的错吗?难道残疾人就该得到这份漠视吗?我残疾又怎么了?我只是没有手,又不是没有脑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杜鹃儿的情绪一直持续在一种愤恨的状态,虽然她知道这样很不好,可是一想到那句:“只要我们安排一个残疾人进来,残联就不能再来找麻烦了”,她就无可抑制地愤怒着。
可是愤怒又怎么样?自己确实是残疾了,所以自然也就被残联所保护起来了,呵呵。残联,这样一个机构,对残疾人来说真的是一种福音吗?真的很可笑。杜鹃儿面对电脑屏幕冷冷地笑着。
桌面右下角QQ忽然跳动起来,是E路狂奔的消息。
“我从来没有任何施舍你的意思,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对我来说,你都是一个难得的朋友。子规,请不要这么果断地为我们的友谊判死刑,好吗?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失去。”
杜鹃儿只是点开看了看就将谈话窗口最小化了去。呵呵,这个世界很无情,网络也许会美化许多东西,例如友谊。
可是E路狂奔的头像却固执地闪着。似乎在向杜鹃儿表明他一定要交到这个朋友的决心一样。杜鹃儿漫不经心地处理着手头的单子,视线却总是被那个不断点亮的图标所吸引着。
“子规,我不能失去你的友谊,我也是需要朋友的人啊,请不要这么残忍地对待我。虽然我们在形式上也许还是陌生人,可是在心灵上,我们的关系曾经那么近,我们熟知对方的一切心理活动,我知道你的伤心,你的悲哀,你知道我的痛苦和我的快乐,难道这还不够吗?非要因为我的一点点沉默就让我们过去的一切都化成泡影吗?子规,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友谊这么被泯灭掉,对不对?”
这段话说得真诚而肯切,杜鹃儿看着,眼睛莫名地湿润了起来,是的,她想起自己在痛苦的时候,在最想找人倾诉的时候,确实第一时间内会想到这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网友。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难道自己要因为他回答的慢了一点儿,就将这段友谊画上句号吗?不,不是。如果真的想画句号的话,她大可把他拉入黑名单,可是她没有那么做,甚至没有那么想过,所以,她想,自己也是希望与他继续聊下去的。想到这儿,她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发了一个笑脸过去,算是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