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你……收起你那花痴的表情。”她学着他的语气。却总是学不像。这句话果然还是适合他来说吧。
即墨尊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焦急的扼住她的手腕，却无意间发现她手心里的一道划痕，不大，却很深：“谁干的。”他的话语中不带丝毫感情。眼神中的凛冽和狠意相互交织着。
“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划的。”钱多多低下头。她没有说谎，这确实是昨晚见董希音的时候，自己的指甲嵌入手心时造成的。
“为什么哭。”他问。
“你弄痛我了。”钱多多甩开他的手，心虚的讪笑着。
“本王问你，为什么哭。”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闪动着她看不清，也看不懂的情意。罩着一层漠然的外表，将所有的感情小心翼翼的包起来，从不向外流露。
钱多多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笑道：“就是……划伤了很痛嘛。”
睿智如他。这种不攻自破的谎话又岂会相信。
雪白色的松衣外有一层薄薄的轻纱，飞扬而起。
钱多多狠狠的摇了摇头。不，绝不。不能屈服于他的关心。他不喜欢，不喜欢我。
“吃饭吧。吃完我有事要跟你说。”钱多多脸色一板，坐在了椅子上。一双乌黑的眸子不经意的偷偷瞥向他。
刚好对上了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瞳。还是一样的淡然如水，还是一样的不动声色。还是一样的慵懒邪魅，还是一样的冷若秋霜。
她脸上红了一片。
“你，你看够了没。”钱多多气结。
即墨尊冷冷的一勾嘴角：“呵，是你在偷窥本王吧。”
钱多多恼羞成怒：“你，你不看我你怎么知道我偷窥你！”
即墨尊没说话。而是食指一挑，将一双筷子在顷刻间握在手里，动作优雅中不失霸道。然后随意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如行云流水一般，看起来逍遥自在。
凭什么连吃饭的时候都可以美的人神共愤。
钱多多抑郁的咽下嘴里依旧在咀嚼的饭菜。白了他一眼。偏巧老天爷也要进来搀和一脚，故意让钱多多一个不小心被呛着了！
这就是所谓的嫉妒成灾啊……
咳咳咳……
该死……
她低声咒骂着。
眼前却忽然有一只白皙的手，提着一个朴质典雅的茶杯送到她面前。再抬头，却又一次陷入尴尬。
她接过茶杯，咽下一口水，开始老老实实吃饭。可是不知为什么，却丝毫没有胃口。只是淡淡的扒拉几筷子，就吃饱了。
再看即墨尊，只是白袖一挥，两旁的婢女便走上前来，撤走了满桌子剩余的山珍海味。他却不为所动的看着，媚眼如丝，慑人中带着疏离。然后转头望着钱多多：“你要和本王说什么。”
一句话，就将她渐渐浮起的心狠狠摔入地狱。
该说的还是要说。钱多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第一次用了自己王妃的身份，对婢女们冷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呼啦一声，人群成鸟兽四散状。
钱多多低着头，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在心里暗暗地警告自己，到时候千万，千万不可以哭出来。绝不可以。
“即墨尊。我长的是不是很丑？”钱多多抬头，难得一派严肃的看着即墨尊。屋子里寂静的可怕。只听得到微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即墨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仲。
然后冷笑一声，几不可闻的吐出一个鼻音：“嗯。”
“我是不是不够温柔？”
即墨尊嗤笑一声。头脑里只剩下一个问题……她受什么刺激了？半晌，才邪邪的扬起嘴角，不可置否的一笑，不语。
钱多多心里狠狠的抽痛着，却也开心。这样至少可以毫不留恋的离开这个地方。也算是最好的结局：“好，就算是你默认了吧。”钱多多缓缓启齿：“如你所愿，明天，会有一个倾国倾城，温柔似水的女子来伺候你。”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无声……
即墨尊的脑海‘嗡’的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他一跃而起，狠狠的抓住她的手。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钱多多面不改色的说着。却始终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她简直可以想像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气到发火的样子，将会有多么多么的……可怕，但有些话，她必须要说，就算心里冷死，痛死，也要说：“每次带我出去，都会被你的哥哥们嘲笑，你不是很好面子吗？我也有我追求的东西，那，还不如找一个能给你面子的女人。”
钱多多的语气颤抖着。
“你……”即墨尊死死的握住了她的手。
钱多多绝望的闭上眼睛，又睁开：“放我走吧。我不喜欢这里。”
“你再说一遍！”
即墨尊顷刻间失去了理智。雪白的衫子飞舞着，狂傲不羁。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他每天忙于应酬，不停的想着如何应付那些伤害她的一切。
可是，可是，换来的是什么结果？
放我走吧，我不喜欢这里！
琥珀色的眸子闪动了一刹，充满古风的宽大袖子如蝶翼轻颤，表情有些狰狞。他恨所有背叛他的人。本以为她是不一样的……
“我说……”钱多多看着他愤怒的表情，心里一样苦不堪言。“放我离开。会有更美、更温柔的女子来陪你。”钱多多抑住嗓子里沙哑的哭腔。用一种少有的玩世不恭语气来掩盖。
或许是他气昏了头，竟然没有听出来。
屋外雷鸣电闪。阴云在一瞬间笼罩了一切。取代了晴空万里。倾盆大雨砸在地面上，偌大的初凤阁里却静的出奇。
“理由。”他放开钱多多的手。额前的刘海遮挡住了琥珀色的瞳孔。白衣胜雪，面如冠玉。却带着数不尽的悲恸和难以置信。语气还是一贯的冷漠。
“我……”
“给本王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他的眼神深如秋水。晕开淡淡的涟漪。
钱多多深深的吸了口气：“我说了我不喜欢……”
“本王不接受！”他粗暴的打断。那双眸子中含杂着疏离和遥默。
又静了……
恍若隔世。
轰隆……
一声惊雷在天边炸响。雨点成磅礴之势，滚滚落下。断了红尘牵绊，断了情丝缠绵。钱多多听到那一声雷响，浑身上下汗毛顿时竖了起来。打了个寒颤。手足无措的捂住耳朵，就那样，毫无顾及的钻进他的怀里。
白色的衣襟将她包裹。
即墨尊没有推开她，而是伸出双臂，怔怔的环住她。
温暖的胸膛。将世俗喧嚣隔绝在千里之外。那样的一个依靠……
她动摇了。
三日后，来丞相府找本小姐要人。过时不候。
那凌厉的声音闯入她的脑海。‘嗡’的一声。仿佛下了咒一样。她蓦然推开即墨尊。
一个踉跄，显然是错手不及的。
这又是什么……
先抱住他，又推开他。即墨尊有些恼了。可那双泠眸宛若重瞳，却依然淡泊无澜，好像要勾走谁的魂魄一样。似笑非笑着，直扣人心弦。
钱多多惊异的看着自己推开他的双手。
然后缓缓握拳。
娘亲……我该如何……
“好。我给你个理由。”钱多多悲戚的笑了。绝望的闭眼，又睁眼。硬生生的把眼角的泪水挤了回去。即墨尊不语。等待着她的下文。
事到如今……也只有……
“我。”钱多多高昂着头。一副‘我不下地狱谁爱下谁下’的样子。手指紧紧的攥着裙摆。犹豫中透着坚定。一双蒙满水雾的眼睛，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为了您……
钱多多的嘴角绽开凄美的笑容：“不是董希音。”
轰隆……
闷雷依旧翻滚着。仿佛要将天地统统炸开一样。
闪电在瞬间照亮了阴暗的房间，下一秒又黑了下来。即墨尊的脸色很难看。面部线条几乎挤揉在了一起。白胜初雪的衣襟随着他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着。
“这个理由，你可以接受了吧？”钱多多抚慰了一下自己受惊的心，问。眉宇间淡淡的哀思被她用笑意隐藏起来。仿佛一直以来操控着大局的是她，眼前的即墨尊被耍了一样。
天知道她装的有多辛苦。
即墨尊握紧了拳头。骨头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一双琥珀色的瞳孔迸射出恶意的怒气。
“你，生气了？”钱多多试探性的问着。
“为什么……”他压低了嗓音，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沉沉的飘入她的耳中。钱多多恍惚了一刹那。
“我只是……只是，被……我不是故意要骗你……”钱多多心里忽然慌了。犹犹豫豫的解释着。手心攥紧了裙摆，欲言又止。
“为什么要承认。”
“为什么！”
即墨尊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下子扑到了她的面前，两只手狠狠的摁住了她肩膀。脸上的表情紧骤不堪，嘴唇看上去有些苍白和干裂。目光中带着倦意和疏离。白袍轻轻掀起，将她压在墙边。动弹不得。
钱多多被他的样子吓得愣住了。
那凛冽而苍凉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最深层。一股寒冷的气息将他包围。恐惧渗入她的心底。那种君临天下、不怒而威的霸气，任谁都会怕到颤栗。
等等。
他的问题是……
为什么……要承认？
钱多多的身体狠狠一颤。
那是否意味着，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额前细碎的青丝把她飘忽不定的眸子半遮半挡了起来。乌黑的瞳孔中掺进了杂质。钱多多把头一偏，避免了两个人四目相对的尴尬。肩膀上传来的强烈痛意让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本王问你，为什么要承认！”他板正了她的肩膀。直视着她躲闪的眼睛。
钱多多用力想要挣开他。可是依旧徒劳无功。他的手劲实在是太大了。
“回答！”即墨尊已经失去了理智。
钱多多又一次被吓住了。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为什么要那么执着！
鹅黄色的长裙轻轻一晃。她胸前的一朵坠花翩然落地。眼睑的起落消散了心中的疑惑。然后尽数转为疼痛。
“我……我只是……”
她抿住了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是……良心不安而已。”钱多多声音微弱的好像只有自己听到了。
“良心……不安？”即墨尊木讷的重复。浑身僵住了。纯白的衣袖猎猎翻飞着。手上的力道渐渐小了下来。一双邪魅的眼睛却充满了迷茫。
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放开了手，琥珀色的瞳孔中流光瞬间崩离溃散。轻笑了一声，继而狂笑不止。真是好理由……好理由！好个良心不安！
“真正的董小姐，马上就会回来。”钱多多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这样我也就可以离开了。我本来以为可以取代她，可是在这里，每天享受着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我觉得寝食难安。”
沉默了半晌。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可以随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即墨尊止住了笑，冷冷的开口。
钱多多自知理亏，闭齿不语。
“你就这样无所顾忌的承认，不怕本王杀了你吗？”即墨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轻轻的转过头去。目光飘渺的望向窗外阴沉的乌云。
钱多多轻笑了一声：“当然怕。不过，用我换来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怎么看你也不亏本吧……”她说的风轻云淡，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手却已经死死握紧。
“你……”
钱多多不再说话。
一种压抑的气息在空气中氤氲开来。
他直视着钱多多的眼睛。良久，吸了一口气，淡漠的开口：“好，你走……”
钱多多的脸上晕开一个淡淡的微笑。
很好。圆满结束了。提前完成了任务……
可是心里却空落落的。瞬间就被痛苦占满了。一点一点，狠狠的吞噬着她的笑容。
“明天真正的董……”
“叫她死了这条心吧。”即墨尊毫不留情的打断。白袖一挥，断然而绝情。颀长绰约的身影渐行渐远。朝着初凤阁的门口走去。
笃定的步子里，埋葬着他骄傲的心痛。
“本王，已经有了侧妃的人选。”
他一只手轻轻扶上木门。一双慑人的瞳孔微微缩紧，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样。
这是他最后的赌注。如果钱多多依旧无动于衷，那……
只可惜他没有回头。他没有回头。
他没有看到钱多多惊恸的目光。也没有发觉那一瞬间她绝望而窒息的表情。
一片寂静。
钱多多的愈发干裂的嘴唇上下颤抖着。鹅黄色的长裙被她活活攥掉一块纱。雪白的裙衬上映着妖艳而魅人的血红。是她指甲扣破手心的血丝。
即墨尊站在初凤阁的门前，等了很久。他没有听到挽留。一双琥珀色澄亮的眸子辗转闪烁，蒙上了一层水雾。如同江南的雨季，烟雨江波，水光流转。
“来人。”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丝毫异样。可是双手却已经紧紧的握拳。
“在。”屋外大雨滂沱中，闪出一个黑色的影子。应声答道。
“将初凤阁贴封。”他还是一样，没有一句废话。冷冷的语气寒透了心。
他还真是不打算给任何人机会了。
钱多多望着他煞白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
“可是王妃……”那人顾盼了一眼初凤阁里的钱多多。
“逐出王府。”即墨尊琥珀色的眸子慵懒的半睁着，看起来没有半分异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