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契》199沧海桑田
在一个普通人类的眼里,血族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在那个比人界小几百倍的地域里,如同地球藏在最深处的一颗小小的火血夜明珠。
这里,黑暗的时间永远比光明要长。沈陌逸跟随骨娉晞进入领域边界,看到的视界是一片蒙蒙的黑雾,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是紧紧跟在骨娉晞身后。纯种血族本身生活在长期的阴暗之中,生来拥有“夜瞳”,无论在多么黑暗的地方,都可以见物如昼。她回过头来看着故作镇定跟在身后的沈陌逸不禁嗤笑出声,“好好跟紧我,不然,这里可到处都是饮血嚼骨的怪物,顾好你颈上的围巾,如果让你的血味散出来,我也救不了你的命。”
“不会的,如果我死了,她也就没有几率重新活过来,你爱她如命,根本不会放任我死亡而置之不理。”
骨娉晞冷笑一声便再没有说话。
在他们的后方,一个白色的影子静静站立在那儿,一语不发,白纱的裙裾,衣袂飘飘。精致美妍的容颜上,澄蓝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感。一阵黑雾拂过。女子好像怕弄脏了洁白胜雪的衣裙,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一刻钟后,黑雾缭绕,朦胧阴凉。沈陌逸不禁紧了紧衣服,这里看着一片黑色,却是十分寒冷。骨娉晞看了看他,嘴角满意的勾起:她为什么不肯直接开阵带他去神殿地宫,就是为了带他走这条道,这里长年累月盛放着寒血草,释放着千年寒气,又带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对血族来说是美丽宜人的鲜花,是制作魔药的上好材料。可如果让人类长时间接触,不会被冻死,也会被这种类似血腥味道的毒气杀死。
若不是因为姐姐必须由他来唤醒,沈陌逸还能活到今天!
冻冻他而已,又不会死,如果真让骨娉晞动起手,可就真的不止如此了。
“没用的废物。”骨娉晞冷哼一声,摘下自己的绯红袍氅,随手扔给身后已经冻得发抖的沈陌逸。沈陌逸接过袍氅,铺开来披在身上,感觉体温在慢慢上升,抬头看着前面背对着他一身瞿黑色的干练皮装而着站立的骨娉晞。只觉得一阵恍惚,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神殿地宫。
当沈陌逸进入到这血族领域最为神圣的地方,这神殿墙壁上刻满了他们族中的螭龙图腾。正中间刻画了一个闭着双目,额头上纹着一轮淡金色的月亮,头戴银月圣冕,穿着白色露肩系带罗纱裙襦的美丽的女子。她银色的及踝长发,两手优雅的打开,垂下薄薄的白纱。她身边有一只冰蓝色绒毛的鹿,垂着头,可爱的像是饮水。
极美的场景,却在对面的另一端,刻了一段红黑色的螭龙图腾。
“那位美丽圣洁的女子,是我们所信仰的月神奥希莉亚大人。”一位身穿深蓝色法衣,站在一座巨大轮状物,用一双诡异如玻璃一样的无色瞳友好的看着他,朝他弯身行礼。“尊敬的魂钥大人,来自人界的希望啊,欢迎您来到血族领域。现在您所在的,是我们整个领域的心脏之地,血族王城内月神殿,世代用来祭祀和聆听月神大人旨意的地方。我是血族历史上,第一百三十二代神语大祭司:无色瞳厄欧斯,在此等候您多时了,请您帮助我们,唤醒神女,来保佑我族世代神佑。”
“神女?那是?”
“东方领域郡主,骨亲王长女。我族第四位侍月神女骨落依。”
沈陌逸听罢顿时楞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落依……落依怎么会是血族的神女?!
“那是我们血族最高地位的女子,是我们全族唯一得到月神大人垂怜,可以与大人通灵的女子,历史上年仅三位,她若重新苏醒,便是我族的神佑之刻。”
“那她……”沈陌逸暗自握紧了拳头,口唇僵硬的问道:“成为你们的神女之后,还能回人界吗?”
厄欧斯抬头,那双无色瞳里闪烁着白光,“不可以。她永生,不能踏出血族领域,不能踏出这座月神大殿。为我们全族祈福。”
“什么!那你们岂不是禁锢了她的终身自由?!”
“这不是禁锢,是神遇。是东方领域的无上荣耀。”
沈陌逸攥紧了拳头,狠狠地便对血族最高地位的女祭司出言不逊道,“说什么好听的!你们血族的生命长达万年,她还只有一千岁!你们就要这样面上祈福,实则监禁的将她关在这座月神殿里九千年!这算什么狗屁荣耀!我才不会帮你们!我宁愿她永生沉睡,也不要她恢复意识来承受这样的折磨!放我回人界!我绝不会帮你们!”
沈陌逸转身欲走,哪料厄欧斯眼中红光一闪,刹那间,她发梢上盛开的数百银白色骷髅花变成了血红的人形,围绕着男子凶神恶煞的呼号。沈陌逸一时间动弹不得,转过身,面露凶狠的看向身后,安静站立着的血族大祭司。“你这是干什么!”
“魂钥大人,这是血族领域,不是人界。你不要轻举妄动,就算我们放你离开,你也走不出血族领域。好好帮我们唤醒神女,不然,你在人界残杀神女的罪名,这在我们血族领域是要被剖心肢解的重罪。我请你想清楚。你只是个卑贱的人类,你配不起我们尊贵的神女。之前你在人界玷污强暴她并让她怀有婴儿的事,我们都可以既往不咎,重生后的她,是绝对纯洁无垢的。”
“你这个疯子!我没有玷污和强暴她!我们是相爱的!她是愿意和我结婚的!”
“你们相爱?那你又怎会杀她。”
“我……”沈陌逸反驳的话一下子噎在嗓子里,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好像嗓子里被塞了一块石头,长久咳不出来,仿佛要窒息一般,眼睛痛苦的湿润仿佛滴出一滴苦泪。淹没他所有对她美好的回忆……
“娉……娉晞,你说句话啊……”沈陌逸兢惧的睁大了眼睛,像一个即将溺水下去的人,在水面上疯狂的寻找一根轻如鸿毛的稻草,“娉晞……他们要把你的姐姐当成祭品,当成圈禁一生的犯人!你不是最爱她了吗!你帮帮我,帮我回人界!我替她去赎罪!”
“你以为你是谁!”骨娉晞双目血红的仇视着他,言语狠毒的喊,“你以为你去死就能救回我姐姐吗!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骨娉晞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当初,厄欧斯举行死灵鬯归的条件,就是让她苏醒了之后,可以让她安安稳稳的做血族历史上第四位侍月神女,在月神殿禁锢自己的一生。娉晞怎么会答应!可如若不然,她就永远别想再见到她……她能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大祭司,带这个男人去地宫吧,先让他看过幻镜,然后让他见见姐姐。”
“好。”厄欧斯点头应下,消了血阵,提摆行礼,带沈陌逸去神殿地宫。
……
沈陌逸步履维艰的走到地宫大门前,厄欧斯没有立即开门,而是再次弯身行礼,郑重的向大门的那一边进言,“神女大人,我已将您的心带来,请您早日苏醒,带领我族走向昌盛!”
语罢,厄欧斯伸手覆在那冰凉的大门上,她的手掌周围,散出一片蒙蒙的冰雾,下一秒,那扇好似尘封万年不曾打开的大门豁然开启——
落在他的眼中,那是一片纯白色的世界。
不属于任何地域,任何种族,任何本性,却只属于这里。
这个世界,是你真正的心吗?
待沈陌逸进入后,厄欧斯无言的关上了门。
无数怒放的白蓝色绝落花,让这个世界不曾真实,那是一片令人终生难忘的绝落花海。
花海中央,那位绝美纯洁的少女躺在冰棺里。双手覆在胸前,水冰纱的裙襦浑若天成。白色的绝落花粉轻轻飘荡,好像在她的睫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落依……”
爱未央,绝落怒——
我们仿佛沧海桑田没有再相见……
他缓缓走上前,看着她安静的躺在那儿,千百年不曾苏醒过的月之圣女。
他不知道能对现在的她说什么,他都不知道,会不会他再一次在她面前吐口,又会再一次伤了她那一颗圣洁脆弱的心:
“你这个笨蛋!你都没有和我坦白,我都不知道我娶了你们血族最尊贵的神女。你以为你是神女在我房子里白吃白喝那么长时间不用给钱啊,我整天养着你容易吗。”说到这儿沈陌逸不禁笑了,眼角的泪花却不停的滚出眼眶,“我局里多少事啊!我都忙不过来,你这个家伙还要给我添乱!一会儿晕倒了,一会儿杀了夏奕,让我心疼老半天。一会儿你又在光天化日之下说你是吸血鬼,又害死了林琼……虽然说她这是咎由自取,但你也不能当众害人是不是?我在教育你呢!起来好好听着!”沈陌逸故作生气拍拍她的脸,将她小心的扶起来,让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带着几分心痛的摸着她裸露的肩膀,继续说道:
“你就在这这么躺着,外面天塌下来你都不睁开眼看看,你老公堂堂市警卫局长都要被这样威胁。都是因为你啊!你的妹妹,你曾经的爱人,你的父母,我都仔细知道了。娉晞给我看了你们血族的圣器幻镜,让我看到了你的过去,我不看都还不知道,我家的那个智商有问题的小骨头原来这么坚强,你以前受到的各种苦,我都知道了……你很坚强,很勇敢,很懂得为人去付出,无论他是血族还是人类,你都可以倾尽所有的去付出。由此,我为能成为你的丈夫而感到自豪。如果我能早日知道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我也许会早早的把你娶回家,哪怕你还讨厌我,我也要死皮赖脸的把你骗回家去,我莫名其妙的很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给你你想要的幸福。我要给你比之前,还要公主的婚礼……”
落依,你听见了吗。
你说,你不是童话里高贵的公主,而我却是你命中的王子。
你说或许我们曾经相爱过,可还要像这首歌的结局一样走向终点。
你看你说错了吧?我们到现在,还没有走向真正的终点。
你是我的公主,我是你的王子。如果我们可以成为童话,我将愿意献出我的所有,来换一个能够有你存在的童话。
现在,我为那晚的失误忏悔,为你从此离开而感到万箭穿心。
“你说你心脏长在右边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早知道那时候下不了台逼上梁山我就刺你的左边了,这样你还是死不了的啊。到底是阴差阳错,落依,我向你道歉。不管怎样,我都请求你能醒过来……”
我还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前几天,我见过她了,她很可爱,除了有时候会搞些恶作剧之外,我真的很喜欢她,我知道,你给她起的名字叫暖洛。是我,温暖了你,可最后,却也冷透了你。
我听娉晞解释说,她虽然胎死腹中,可她念力太强,又或许她真的深爱你,不愿意还没见到你一面就死去了。于是她借助你契月阁主的力量,努力的炼化成你希望你长成的样子。她不喜欢我,因为是我害死了你,她替你来报复我,我是真的被她吓到了。她有了身体,却还只是个怨灵一样的存在,四处游荡,不能接触阳光,脆弱的就像清晨凝结后转瞬消散的露珠……
落依,我害我们的孩子成了这样,恨我吗?
如果我仍然解不开你的仇恨,那就请你一直恨下去吧。
但我求你醒过来。大不了,我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把你带回人界,不要做他们的傀儡神女……
我不愿你毁掉你自己的一生。
哪怕,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