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然已惘然2
“他来定是为你,可我又怎能将你放开。究竟能不能醒来,能不能承受得了颠簸之苦就要看月儿自己的毅力了。这一次,我是断不会放开的!”百里落雪也不管熟睡中的如月是否能听到,坚定的对如月说道。
马车就停在小院外面,百里落雪将如月小心的放在马车上之后,自己也跃上了马车。
百里唱歌和黑甲骑已经逼近了岳阳城,距城不过四十余里,以黑甲骑的脚程,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便可。
百里落雪一上马车,天厉便扬鞭催马,急急的驾着马车往岳阳城北门去了。百里落雪虽不是骁勇之人,却也不惧怕战争和鲜血。所谓形势比人强,现下据城一守,不过是在做徒劳的挣扎。百里落雪自不会这般愚钝。
尽管已经在马车上铺上了厚厚的棉被,马车依然有些颠簸,昏迷中的如月发出一声轻浅的痛哼。百里落雪的心跟着一痛,将如月抱在怀中,缓冲下马车的颠簸。
天厉一鞭急似一鞭的催马,黑甲骑离这里已经不远了,冲锋的马蹄声像是一阵滚雷,闷闷的在心头响过。只恨这马不能多生出几条腿来,直接能冲回晋北去。
狠狠一鞭甩在马臀上,直接见了血,马儿吃痛嘶鸣一声,速度更快。天厉的双目赤红,虽然极其不满百里落雪将百里唱歌放走,又因得如月改换马车,出于忠心还是要尽己所能带百里落雪离开险地。百里落雪抱紧了如月的上半身,努力不让如月的受伤的颈项收到马车颠簸的影响。
等到出了岳阳城之后,天厉的鞭子甩的更急,直到马车隐入一片密林之中,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没了鞭子的催赶,马儿慢慢将速度降了下来,不住的喘着粗气,大团大团的白沫随着呼吸一点点跌落。
百里落雪将如月轻轻放到马车中,长长出了一口气,闭了眼靠在马车内壁上,身后的衣袍已经被冷汗浸透。第一次陷入到如此无奈尴尬的境地,仓皇逃窜犹如丧家之犬,失了所有的风度,气度。
黑甲骑的马蹄声在这里依然能听到,那隆隆的声响好像是从地底发出来的一般,让你的心随着脚下颠簸颤抖的细小沙砾一起起伏。
如月慢慢张开眼,瞧见的是马车的顶棚。微微转了下头,不想却牵动了脖颈上的伤口,忍不住抽了一口气,痛哼一声。
百里落雪急忙探过头来查看如月的情况,瞧见如月神色清明,目光清亮这才算是放下心来,重新靠回到马车壁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只是刚刚百里落雪探过来一下头,便已经让如月吃惊不小。这还是曾经雪山中那个谪仙一般的人物么?眼中是凡人皆有的慌乱,懊丧,放心,嫉妒,心疼无奈……双目中尽是血丝,那一袭雪白的袍子上沾染上了如月的鲜血,此刻已经微微干涸,大片大片暗红色血迹让那袍子显得脏污不堪。
“落雪……”如月终是忍不住开口。那一阵阵闷雷般的马蹄声在如月听来就犹如天籁一般,这说明百里长歌已经安全的回到了金州城。但是,对于百里落雪的愧疚就又深了一分,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不管现在是安慰还是解释,都显得是那样的虚伪。
说话其实对如月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带着刺痛。声音沙哑,气息不稳,语调间带着一点点破碎。
“对……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如月现在实在不知道该跟百里落雪说什么。
“呵……”百里落雪突然笑出了声,除了笑竟是找不出什么别的表情该表现此刻的心情。真是讽刺啊,费劲了心机,甚至不惜为了他颠覆天下。她却为了另一个男人以生命相威胁,真心一片却换来现在这一句:“对不起……”
情,何以堪?
原来伤到极处了,竟是一滴眼泪都不会有了。笑除了雪上的冰冷,原来也是可以这么苦涩的。
如月的心中亦是备受煎熬,脖颈间的疼痛同心所受的苦楚相比已经算不得什么了。至少百里长歌已经平安无事了,这已是最大的安慰。
“哈哈哈哈……”百里落雪的笑声突然变大,袖中的白练飞出来,马车的顶部被白练击的粉碎。
清冷的空气涌了进来,如月觉得浑身一个激灵,微微颤抖了一下。
坐在马车前面的天厉,已是吓了一跳,跟了百里落雪那么久,这是第一次进到百里落雪如此愤怒。
“好,好……很好啊。”百里落雪长长出了一口气,笑声凄冷。“月儿既是同我道了歉,我就不该再不识趣,继续强留月儿在我身旁了。”
百里落雪一跃倒了前面的马上,白练一挥割断了牵连马车的绳索,一夹马腹当先离去。天厉瞧了眼躺在马车上的如月,跨上另一匹马,紧随着百里落雪而去。
如月望着朗朗星空,心情复杂。有一点点伤痛,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脖颈上的伤让如月无法动弹,轻轻叹了一声。星空璨璨,据说每一个生活在尘世上的人都能在天空中找到一颗命星,然后便能从这颗命星周围的星象变化推出来命定的劫数,命定的人。
这浩瀚星海中,到底哪一颗会是自己的命星?如月盯着那星海,一颗一颗的仔细打量着。
夜色微凉,如月小心的动作着,拉过被角盖在身上。脖子上一阵刺痛传来,怕是又牵动了伤口,只觉脖间一点点温热潮湿。不禁苦笑一下,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该割的那么深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如月的目光变得柔柔的。隆隆的马蹄声依旧,百里长歌应是已经破了岳阳城了,只要他平安,便是一切都值得。
周围的树丛中,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如月不禁警觉起来。马车的顶被百里落雪击碎,可是马车四周还在,半人高的帷幕遮蔽住了如月的视线,而此时如月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一声声猛兽的呜咽传来,如月心中腾起前所未有的绝望。定是这一身的血腥味将这些畜生引了过来,可是自己现在当真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莫说是与之一搏,就连逃命都成了奢望。果真是要命丧于此了。
一股子腥风袭来,那畜生竟一跃上了马车。如月瞧见那是一匹通身银白的巨狼,足有一匹小马驹大小。银灰色的双眼带着嗜血,紧紧盯着如月。一口口腥臭之气喷在如月脸上,就连嘴里的獠牙都能数的清楚。
如月直盯着那畜生的眼,一点不退让。那畜生终是失了耐心,一口咬向如月的脖颈。此刻如月的心中全无一点怯惧,只是有些遗憾罢了。堂堂圣武侯的子孙,没有血染疆场,没有死在敌人的兵刃之下,却要命丧巨狼之口,确实有损祖先英明。
就连狼的小舌头都能看清的时候,那巨狼却突然哀嚎一声,身子向后退了几步,一只眼睛紧闭着,鲜血冲出眼皮,呲着牙,不断的警告低吼着。
如月没办法转动头,不用命丧狼口自是心中一喜,又不知被何人所救,不免又有些担忧。
“如此,我便是月儿的救命恩人了吧。”红泪的声音里都带着笑意。如月紧张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想来也奇怪,曾经目睹过红泪那样残忍的一面,如月却始终提不起一丝戒备。而红泪果真便如同他对如月的承诺一般,再未添下一笔杀孽。
一狼一人对视着,红泪轻轻落在马车的帷幕上,居高临下的盯着那匹狼。实力的差距已经很明显了,那狼却始终不甘心到嘴的美味便这样飞了,一直不肯退去。红泪突然轻笑一声,周身散发出凌烈的杀气,直盯着那匹狼。
狼是这世上最狡猾的动物之一,懂得锲而不舍的追逐,懂得群体间的战略配合,更懂得向强者屈服以求得自保。那匹银色的狼,双腿颤颤,只不甘的呜咽了一声,夹着尾巴退了去。
“月儿……”红泪瞧着如月染血的衣裳和脖颈间的鲜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唤了如月一声,便又沉默下去。
如月依旧瞧着星空,想说些感谢的话,又觉得说了会觉得虚假的很。
红泪轻叹了一声,轻巧的跃到如月身旁,冲着如月扮了个鬼脸,伸手去解如月脖颈间包扎的伤口。靠着那些庸医的药,要到多久伤口才能痊愈。
红泪的眼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灿烂,眸中的点点微光竟让如月移不开眼去。被如月盯的久了,才解开如月脖颈上的纱布便别开头去,脸上飞出两朵可疑的红霞。
如月忍不住轻笑出声,不想去牵动了伤口,一丝破碎的线沿着脖颈蜿蜒下去。红泪皱了皱眉,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俯下身子轻浅的吻在如月的伤口之上,像是蝴蝶落在花朵上一般,带来一阵麻痒的感觉。如月只觉得浑身僵硬,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红泪轻笑,手上动作不停,如月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从袖中抽出一条干净的丝帕小心的为如月包好。
“月儿暂且忍耐一下,颈上的伤受不得颠簸。我用银针封住月儿的脖子的穴道,会感觉到僵硬,月儿先忍耐一阵吧。”红泪将如月的伤口处理好之后,便将如月抱在怀中,轻身一纵便出了马车。
“红泪,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如月每说一个字便觉得脖颈上一痛。
“岳阳战火燃起,月儿暂且远离这些纷争。我会将月儿平安的送到昌隆。”红泪说的一脸坚定。
如月轻轻微笑,红泪就如同她的亲人一般,可以安心的托付一切。
百里落雪策马行了十几里,心中的不安和担忧一直抓挠的他不得安生。终是忍受不住,使劲拉了下马缰,愣生生掉转头去寻如月。
“爷!”天厉急急的唤了一声,掉转了马头追了上去。
百里落雪的心一直被煎熬着,不能见到如月,便一刻也不得安生。再回到那里,很有可能就会同出城搜寻的黑甲骑遇上,顾不得那么多,百里落雪狠狠一鞭抽在马上。
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百里长歌果真带着黑甲骑搜寻到这里。一群训练过的军犬,吠叫着将如月乘坐过的马车团团围住。
散落在马车周围的车顶碎片让百里长歌的心隐隐不安,一跃跳上马车,却不见如月的身影。车上空无一人,也未有打斗的痕迹。一骑马蹄上传来,黑甲骑果断的将百里长歌围在中央,摆出一个扇形防卫阵型。
百里落雪听得马蹄声就在前方消失了,定是百里长歌带着黑甲骑寻到这里了。实在是不甘如月就这样被他带了回去,狠狠一鞭下去,竟是直冲向那边。
跟在百里落雪身后的天厉,心中焦急万分,有阻止不了百里落雪,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一下扎在马臀上。马儿吃痛,全力狂奔,竟能同百里落雪并行。
遥遥的望到马车,黑甲骑就开始放箭。百里落雪的袖中白练飞出,舞的密不透风,将自己同胯下的马护了个周全,马速不减。
待到近了,军犬的吠声让马住了脚,打着响鼻,就是不肯再前进一步。白练就像是一道坚实的屏障,竟没有一支羽箭能射过百里落雪的马前。
百里长歌挥了挥手,示意黑甲骑停止轮射。站在马车上,定定的望着百里落雪。
“月儿在哪?”百里长歌的声音冷冷的,不待一丝感情。原本还会感念一点兄弟之情,如今这点兄弟之情已经被消磨殆尽。
“本王倒想问问陛下月儿在哪?”百里落雪对上百里长歌的目光,丝毫不退让。
其实双方心里都清楚,定是如月被旁人带走了,只是拼着一口气,像是两个在斗气的孩子。
“朕倒想问问康王究竟意欲何为?”百里长歌狭长的眸子微眯,王者风范尽显。
百里落雪冷笑一声,将白练收入袖中。“陛下倒是好大的架子啊,本王想要做什么,陛下岂会不知?”言语间触犯天威,百里落雪却丝毫不以为意。
未待百里长歌吩咐,黑甲骑的刀已经出鞘。森冷的弧刀映着月光,反射出寒芒阵阵。天厉的脊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抽出了佩剑,挡在百里落雪的身前,微微猫着腰,随时准备迎战。
百里落雪赞许的看了眼天厉,他算是个忠实尽职的武士,不管面对的是多强大的敌人,多不利的情况,都能坚定的站在主子身前。
“就此罢手,朕保证康王不仅性命无虞,依然能做你锦衣玉食的富贵王爷。”百里长歌微微颔首,目光如炬。
百里落雪有些不屑的嗤笑一声。“南园中有的是珍宝,若是真要求个富贵,富贵荣华在本王看来不过是一堆粪土。”
黑甲骑一手持刀,一手持盾,以刀击盾,声声浩然:“康王下马!康王下马!”
百里落雪的笑像是大片大片的雪金蝶胜放,竟将天上明月的光彩夺了去。“让本王下马,就要看你是不是有这本事了……”
百里长歌眸中有些不忍,同百里落雪再叙兄弟之情虽说时日不多,始终是血脉连心的兄弟。闭紧了眼,咬着牙吐出一个字:“杀!”
杀一人而活千万人,那么百里长歌愿意做这个杀一人的屠夫。
黑甲骑策马冲向立在对面的百里落雪和天厉。天厉一夹马腹,挥刀迎向当先的一骑。天厉的武功不弱,却是步战,马上功夫并不高深。黑甲骑自然擅长的是马上功夫,所持的弧刀要比平常用的长上半尺。借着战马前冲的力,一刀斩下,力过千钧。
天厉横刀格住黑甲骑直劈下来的一刀,虎口处一阵钻心的痛,这一刀竟将户口震裂!紧接着的第二骑挥刀斩向天厉的头颅,而此时天厉已经绝没力气接下第二刀。
黑甲骑果真名不虚传,今日能命丧黑甲骑的弧刀之下,也算是死得其所,并未辱没了天某的名声。天厉闭上眼,等待这光荣的一刻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