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绫卷残心慎染碧,万树江桃带雨红4
梅如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寒刀跟了如月那么久怎会不知,很明显这一切都是有心人设计的,不过这人确实谋划的相当成功,皇子和陛下确实是中了粘在如月指尖上的碧妖毒。
“皇上那里有劳寒刀了。”如月已经想到了最糟糕的结果,面上依旧平静。
外间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寒刀只道了句:“娘娘保重,便闪身消失掉了。”
牢头提了盏油纸灯笼,老远便听到了一声声的呵欠声。天牢里只有如月一个女囚,牢头检查了下如月牢门的锁头,借着灯笼的光,瞧见如月一脸的平静,牢头倒是觉得十分诧异。
“到底是娘娘啊,跟那些个乡野妇人就是不一样……”小声念叨了句,提着灯笼出去了。
如月苦涩一笑,做娘娘还不如做一个乡野妇人快乐。寻一个一心疼自己的夫君,远离这些阴谋诡道,远离女人间无休无止的争斗,平静的度过此生比这个时时刻刻要提防着后宫其他女人的娘娘要幸福的太多太多。
靠着墙,如月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细细思量着今日的每一个细节。慎儿是中了涂在自己手指上的毒,知道自己会点鼻点唇的逗弄慎儿的人一定是崇华殿的人。
会是赫连紫苏?天下做娘亲的心都是一样的,她绝不会用自己亲儿的命来换取富贵名利的。或者是别殿的妃嫔,在崇华殿安插了眼线,注意到自己这个细微的习惯?
如月细细推敲着任何一种可能,越想便越觉得这宫中的女人恐怖异常,争着向上爬,想要的是地位身份还是帝王爱?
一直到破晓,如月一夜未眠,始终没办法推理出真相。脑海里的所有线索思绪结成一个巨大的线团,线头就藏在自己手边的地方,却怎么也看不清线头到底在哪里。
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如月睁开眼,朝霞的光芒透过窗口倾泻进来,为这囚室镀上一抹血色,迷乱凄艳,血色应是最配得上这皇宫的颜色。
女牢头引着两个狱卒快步进了囚室,锁着门的铁链刚被卸下,那两个狱卒便似等不及了,一脚踹开了囚室的门。
“劳烦娘娘跟我走一趟。”
这找不到的线头竟是要自己跳出来么?如月整了整自己的发髻,已经身陷囹圄,至少不要太狼狈。
两个狱卒上前一步,就要架住如月的手臂,却被如月一个气势凌然的眼神压制住了。
“本宫就不劳烦两位了,前面带路就是。”如月拉平了微皱的衣角,语气无喜无悲。
牢头的挑了下眉毛,这样一个人物还是平生仅见,朝着如月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在前头引路。两个狱卒却对如月相当不放心,一左一右跟在如月身后。
天牢自然有个地方叫刑房,如月瞧着那挂了满墙的刑具之时倒是松了一口气。真正的凶手定是要在百里长歌苏醒之前屈打成招,自己这毒杀龙裔,谋害天子的罪名便要坐实了。
狱卒麻利的用铁链套住了如月的手,将如月吊在了半空中。手腕处一阵阵刺痛传来,那铁链竟是带了倒刺的,借着如月身体的重力,倒刺已经扎进了皮肉中。鲜血沿着小臂一直流进衣袖之中,那黏腻的感觉让如月觉得颇为难受。
一个窈窕的身影莲步轻摇的进了刑室,如月怎也猜不到是她,转念之间这些阴谋也只有她具有这个能力和动机。
“梅妃娘娘倒是镇定自若啊。”雪绫优雅的坐在这刑室内唯一的椅子上,笑意盈盈。公主受到的苦楚,今日定会连本带利的跟你讨回来。
“雪绫姑娘会出现在这里,本宫还真是颇感意外啊。”如月的神色平和自然,气势依在,完全不像是一个被吊在空中等待拷问的犯人。
“废话少说。”雪绫脸上的笑瞬间就退的干干净净,眼里确是闪动着得意。“犯妇毒杀皇嗣,毒害天子!证据确凿,还不速速认罪!”
“呵。”只一声轻微的嘲笑声,便将雪绫的面具撕破。
雪绫面色狰狞,眼中尽是狠辣之色。“给我打!我倒要看看这个贱妇的骨头有多硬!”
“这……”两个狱卒这时候迟疑起来,就是梅如月毕竟是皇上亲封的梅妃娘娘,皇上对梅妃的宠爱让整个宫里的女人都嫉妒。若是他人皇上责问下来,刑问梅妃的罪名他们是担不起的。
“毒杀皇嗣,毒害天子!哪一条都够这个犯妇死上百次千次,你们还在犹豫什么?若不动刑,这犯妇定是不肯招认。赫连娘娘若是问讯起,我看你们怎么交代。”雪绫搬出了赫连紫苏做后台。
两个狱卒思量了下,梅妃倒台是必然,赫连美人日后入主正宫说不定会记上自己一功;退一步讲,就是日后皇上问起来,将罪责全部推到赫连美人身上便是。
两人将挂在墙上的长鞭取下,使劲甩了下,鞭子抽打空气,发出一声脆响。
“现在招供便可免了皮肉受苦!”
如月闭上眼,算是给两个狱卒的回应。
“还不动手!”雪绫厉喝催促着。
鞭子抽在皮肉之上发出的声音没有抽在空气中那般脆生,鞭声响过一下,如月的袍子上便出现一个血口子。
没有哀求,没有哭号,如月咬紧了唇,忍受着这一切。在这个时候,如月突然想起了红泪。似乎应该感谢他呢,若不是受过了断肢的苦楚,这鞭伤已经算不得多痛了。
两个狱卒已经是气喘吁吁,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卷了鞭子喝问:“招是不招?”
如月张开眼,有些不屑的瞥了眼雪绫。“若是赫连美人知晓……”
“打!给我狠狠的打!直到她招供画押为止!”雪绫急急的打断了如月的话,咬着唇,面色狰狞。
如月咬着唇,忍住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雪绫一把夺过一个狱卒的鞭子,一鞭子抽在如月的脸颊之上。“毁了你这张狐媚的脸,我看你还拿什么去迷惑皇上!”
这一鞭抽的极重,如月左侧的脸颊上皮肉翻卷开,鲜血汩汩溢出。
雪绫似乎觉得还不满意,落鞭如雨,想是习武多年。
如月的周身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血将衣袍染红,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血池刚刚捞上来的一般,人已经昏死过去。
将旁边的一桶辣椒水泼在如月身上,雪绫笑的残忍。“乖乖招供,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周身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犹如烈火焚身,如月忍不住轻哼出来,身子止不住的抽搐,带起头顶铁链的一阵脆响。
“若是不招,还有更多的花样等着娘娘。”雪绫用鞭子一下一下戳着如月身上的伤口,笑得得意非常。
天牢中一个朱红的身影一闪,雪绫便被击飞出去,一口鲜血喷出。
“幽冥宫规不用本宫主再提醒你吧!”言语间,红泪抽出腰间软剑,挥剑斩断吊着如月的铁链,轻柔的将如月抱在怀里。
瞧见那一双满是心疼的桃花眼,如月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终于抵不住身上的疼痛,昏迷过去。
这一掌将雪绫伤的极重,倒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竟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如月浑身颤抖着,鲜血不住的从伤处往外涌,面色惨白如纸。红泪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装满了尖利的石头,这些石头不住的摩擦碰撞着,将心磨的血肉模糊。原来,撕心裂肺便是这种感觉。
“莫忘了你的亲弟和亲妹都在幽冥宫中。”红泪冷冷的警告想要自尽的雪绫,手下不停,飞快的点了如月周身几处要穴,将一粒朱红的小丸喂进如月口中。
雪绫的眼中闪过绝望,握紧了拳。雪绫死不足惜,只是若是赫连紫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对她该是怎样的打击。
红泪除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的将如月裹好。一手轻柔的环抱住如月,另一手提着雪绫的衣领,掠出了天牢。
崇华殿的门被一股大力撞开,雪绫被红泪扔进殿内,牵动了内伤,大口大口的吐血。殿内的宫女太监惊叫连连,太医正从内殿出来,瞧着伏在地上的雪绫惊叫一声。
侍卫听到太医的呼声,冲进了殿内,将红泪和如月团团围住。
红泪步态随意,完全不将这些侍卫放在眼中,动作轻柔的像是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叫赫连紫苏出来见我。”红泪的语气平平,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侍卫的刀剑都出了鞘,警惕的盯着红泪。红泪嗤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碧玉雕的小盒,小心的将那绿色的膏药涂在如月的伤口处。
太医正脸上是掩不住的吃惊。“神医冷情同你是什么关系?”
“叫赫连紫苏出来!”红泪的耐心已经用光,指尖轻弹了几下,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眉心处只一个殷红的小点,人已气绝。
“幻影神针!”太医正着实吃惊不小。“快去请赫连娘娘!”
“庸医,算你还有些见识,将这枚解毒丹给你们皇上服下。”红泪已经替如月涂完了药,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拇指大的小瓶,扔给了太医正。
“多谢神医!”太医正急急的进了内殿。
“本宫倒要看看是何人闯宫!”赫连紫苏的声音沙哑干涩,却是威严不减。
赫连紫苏脸上泪痕未干,双目红肿如桃,想是哭了整整一夜。侍卫让出来一条路,赫连紫苏踱进殿中,看见红泪倒是有些意外。瞥见伏在地上的雪绫,赫连紫苏的眼中闪过心疼。冷眼盯着红泪:“好久不见,红泪真是给了我个惊喜啊。”
“这个惊是雪绫送给你的,至于有没有喜,红泪确实不知。”红泪看着雪绫的眸光冰冷的看着雪绫,像是在看一具尸体。“你的儿子究竟是谁害死的,你自己问问雪绫便是。”
赫连紫苏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雪绫,这个打击不比慎儿的离去小多少,嘴唇颤抖着,竟是问不出口。
“公主……雪绫对不起你。”雪绫的泪糊了满脸,剧烈的咳嗽起来,腥红的液体溢出了唇角。
“为什么?”赫连紫苏一脸的不可置信,最信任的人却亲手杀死了她的儿子,她的骨肉!
这个打击是致命的,赫连紫苏相信雪绫就像是相信自己的双手一般,如何能接受雪绫的背叛。
“雪绫从来都没背叛过公主……”雪绫艰难的解释道。“雪绫只是不想再看到公主痛苦,只要梅妃,不在了……公主就能快乐起来了……”
“失去了慎儿本宫还快乐的起来么?”赫连紫苏终是失了冷静,闭紧双眼,晶莹的泪珠儿飞快的滚落。转过身去,赫连紫苏不忍去看雪绫,多年的情意一朝绝断。
“雪绫自知罪孽深重,请公主保重!”雪绫拼着最后一口气,飞身撞向侍卫手上出了鞘的刀剑。
刀剑入肉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刺耳,赫连紫苏踉跄了一步,被一旁的宫女搀扶住。殿中弥漫起丝丝血腥气,微甜如糖。
不愿看,亦不忍看。
百里长歌被已经醒了过来,被太医正和一个小黄门掺了出来。瞧见软榻上昏睡着的遍体鳞伤的如月,只觉得喉头微甜,压抑不住胸肺间涌上来的血气,一口鲜血喷出。
红泪只看着昏睡中的如月,一遍遍思量着。这么危险的地方你还要继续呆下去么?他竟然不能护你周全,可是若是此时将你带走,你心心念念的还是他啊……
苦涩笑笑,红泪完全将百里长歌无视掉了。“赫连紫苏,红泪只警告你一次,若是月儿因得你再受到什么伤害,休怪红泪不念同门之宜!”
只这一次!红泪在心中发誓,伤害如月者,红泪必将百倍千倍还之!
“月儿……”百里长歌挣开搀扶着自己的两个人,直扑到软榻边,想要去碰触如月脸庞,又怕弄疼了他。手伸到半空,又握了拳收了回来。
“你若是连她的安全都保护不了,哪怕与晋国为敌,我也要将她带走!”红泪没有对百里长歌用敬称,这是一个男人同另一个男人的对话,与身份地位无关。
“百里长歌以生命启示,月儿在世一天,百里长歌就存活一天。”百里长歌知道红泪若是想带走如月,他总能找到机会,就像上次一般。
赫连紫苏只觉得万念俱灰,亲儿惨死,最信任的人竟是凶手,丈夫在此时对另一个女人许下了生死不离的誓言。她站在这殿中,显得那么得多余。
赫连紫苏回过神来,也不告退,径自出了崇华殿。抬了脚,刚刚要迈出门口时,百里长歌的话让赫连紫苏如遭雷击。
“若是月儿因为赫连美人再受什么伤害,朕不保证会将赫连美人完好的送回周国。”
你是我的丈夫,为何却要对我如此残忍!
刚刚没了呼吸的两个侍卫,重重的咳了几声醒了过来。红泪当真没有再杀人,既是答应了如月,便一定会做到。
红泪将那个碧玉雕成的小盒子交给百里长歌。“连涂三日,她身上的伤便可痊愈。”
红泪倒是比赫连紫苏早一步跨出了殿门。
一声滚雷响过,此时竟下起了瓢泼大雨。红泪同赫连紫苏一同踏进了雨里,师出同门,此时却拥有着两种不同的寂寞。
如月再次清醒时,瞧见伏在自己床边的百里长歌,心中一抹说不清的情绪。红泪那个曾经邪魅残忍的男子,如今却是深情款款,只怕这份情,自己今生无法偿还。
“长歌……”
“月儿你醒了!”百里长歌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坐直了身子。红泪帮他将碧妖的余毒清除之后,百里长歌就一直不眠不休的守在如月床边,刚刚终是倦极,伏在床边浅寐了一会儿。
如月整整谁了三日,鞭伤本就是皮外伤,加上红泪留下的秘药,这一醒来周身连快疤痕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