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夹杂着落叶,在林间,飘散来,飘散去。
妖魔看着阿野平淡自然的笑容,眼角忽然一阵抽搐,放下了手臂,冷冷道:“你笑什么?”
阿野低头望着他矮小又丑陋的身躯,笑了笑,道:“我不能笑吗?”
妖魔冷哼一声,厉色道:“你知不知道你将要死了?”
“不知道啊。”阿野眉目微皱,摆出一副恐惧的样子,而眼里却流露出一丝挑衅的笑意。
月以西沉,天空更加昏暗了。
妖魔突然笑了,笑的疯狂极了,道:“人类就是愚蠢,连死到临头都一无所知。”
“啊!”阿野似是故意惊叫一声,旋即又恢复了常态,假模假样道:“你不也是人吗?”
谈到人这个字,妖魔似乎很是厌恶,恨恨道:“我当然不是人。”
阿野摸了摸后脑勺,疑惑道:“哦,原来你不是人啊,那就奇怪了。”
妖魔抬头看向阿野,眉头一皱,面无表情道:“怎么?”
“也没什么,我就是在想,狗怎么也会说人话的?”阿野摇了摇头,一脸思索之色,随即,他又低头向妖魔看去,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妖魔只觉眼前少年无聊至极,嗤笑一声,冷冷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去问问那条会说话的狗,不就行了么?”
阿野点了点头,正色道:“也是,可是我刚才问过那条狗了。”
遇上这等奇事,妖魔居然也起了好奇之心,问道:“它怎么说的?”
阿野轻撇了下嘴,似笑非笑道:“它说,我怎么会知道。”
此话一出,妖魔恍然大悟,但他不怒反笑,笑的夸张而癫狂,面部的神情看上去阴森恐怖,冷冷道:“那今天狗就杀一回主子吧。”
他忽然伸出手掌,手指上肮脏而又锋利的指甲忽然伸长了十倍,接着,一团炽热的火焰竟忽然闪现在他的指尖上,反转流离。
仿佛地狱深处一把无坚不摧的勾魂匕首,冰冷决绝地向阿野的咽喉划去!
那指尖的火焰在空中绽放划过,好似一盏夺目琉璃,虽是刹那烟花,但却动人心魄。
但是,最美的东西往往都是会要人命的。
这一击的快如疾风,在空气中摩擦,燥热着。
身后的那位少年不由地惊声尖叫,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不忍见到这个血腥的画面。
阿野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逼迫了过来,使他的身体无法动弹,但是,力量可以阻止人的肢体行为,却不能阻挠人的思维飞转。
哪怕再怎么想死的人,在临死前的那一刻也会有求生的欲望,阿野当然不希望死,可他思绪飞转,怎么也想不出如何躲过这一击,他只能靠脑海中虚有其表的意念来阻止这致命一击。
“噗嗤……”
那锋利修长的指甲带着一束火光,轻轻地划过了他的咽喉,只是轻轻地。
有鲜血几朵飞溅,有木叶几片凋零。
天地间,忽然一片寂静,明月更沉了。
妖魔的身形忽然一顿,不可置信地望向已经昏倒在地上的阿野,用一种极其低沉的声音道:“神念……”
看见妖魔在一旁愣愣出神,闻人厥心中却是一喜,忽然拉了拉少年的衣袖,声音已因极大的激动而变得扭曲了起来,失声道:“别管他了,快跑。”
少年面色惨白的望着昏倒在地上的阿野,心中的情绪难以言喻,他本想丢下阿野而逃之夭夭,可忽然间,阿野那一抹纯真又无邪的微笑又忽然从脑海中翻滚涌出。
他紧咬下唇,似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蹲下了身子,一把抱住阿野的身体,头也不回地与闻人厥向远处逃去。
而妖魔此时却莫名的失魂落魄,目不转睛地低头凝视着地上的残叶,似乎丝毫未有意识到方才眼前的三人已消失在天际了。
夜空中的迷雾渐渐退散,月,又亮了起来。
月光下,一滴金黄色的鲜血,在残叶上点点扩散,显得妖艳而又辉煌。
妖魔的眼眶竟莫名地红润了起来,他痴痴地望着这滴金黄色的鲜血,嘴唇微微挪动,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叙说,但最后,所有言语到口,只是化为了两个字。
“好,好。”
……
在混乱黑暗间,人往往会迷失时间的理念。
似是过了很久,又像是一眨眼。
昏昏沉沉中,阿野缓缓地睁开了乌黑澄澈的双眼,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一个清艳如水的少女,带着几分哀愁,几分憔悴,低垂着眉,静静地凝视着躺在床上的他。
那少女身着夜黑色丝质长裙,白皙水灵的玉腿在黑裙中若隐若现,犹若夜空中攀爬的妖月,勾人心魂。
身披朱红色长袍的她,在夜黑色长裙的衬托下,好似出水芙蓉,清新而又娇艳。
少女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但她举止间的神韵,却不输于任何一个成熟女子的风姿。
她明眸含着一层薄雾,好似一潭柔水,无言的望穿着一切,眼见阿野苏醒了过来,她忽然转过头去,淡淡道:“你总算是醒了,哼,怎么就没死呢。”
她的话语再是冷淡,却也无法掩饰她脸颊上凄美的泪痕。
阿野的目光在这个陌生的房间一扫而过,眉头轻轻一皱,疑惑道:“这是哪啊?还有……”
说到这,他忽然望向少女如诗画般的背影,双脸不由地一红,然后,干咳一声,道:“姑娘是哪位?”
少女缓缓转过头来,本想说些什么,可看见了阿野微微泛红的脸颊,却不由地扑哧一笑。
这匆匆地回眸一笑,犹如远山百花齐开。
阿野望着她巧笑嫣然的样子,不由地竟看痴了,只觉得在他面前的这个少女如梦似幻,绝非尘世之人。
此女子,翩若惊鸿,一颦一笑无不动人,与楚人相比虽是少了一份妩媚之色,但却多了一份清丽的气质。
恍惚间,他又觉得眼前少女似曾相识。
莫非在遥远的梦中见过?
难道……
阿野忽然从床上爬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细细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笑道:“我就知道是你!”
少女明眸流转,眼波如秋水般在阿野身上打了个转,淡淡道:“我和你初次见面而已,莫非你认识我不成?”
阿野哈哈一笑,走下了床,一边穿鞋子,一边说道:“你别装了,我知道就是你。”
少女看着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只觉心中一阵好笑,虽是没有刻意的笑出来,但话语中还是带着那么一丝笑意,道:“那你说,我叫什么?”
阿野忽然怔了一下,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她的名字,沉吟片刻后,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你就是闻人锤的弟弟,不对……是妹妹。”
屋内,窗扉在微风的摇摆下时开时掩,一缕清晨的阳光悄悄溜了进来,整个房间顿时弥漫着一层春光之色。
少女向他瞪了一眼,倒也没有继续装下去,她似乎知道阿野早已看穿了她的真实性别,冷冷道:“不错,就是我,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六、七天了。”
阿野眉头一皱,望向少女,喃喃道:“昏迷?”
说完,他低头沉思了一会,然后一拍额头,这才想起了之前前所发生的事,大声嚷道:“我怎么没死?”
那少女秀眉轻蹙,正色道:“说来也奇怪,本来他那一击必会夺走你的性命的,可就在最后一刹那时,那一击的威力却忽然变小了。”
说到这,她又忽然冷冷地望向阿野,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可却也没见你本事大到哪去啊,就受了一点皮肉之伤,居然也要昏迷那么久,还好那妖魔没有追杀过来,不然我们早就命丧黄泉啦。”
闻言,阿野心中不由一阵困惑,但他倒也没多想什么,对着少女嘿嘿一笑,道:“没死就好,话说回来……这几天都是你在照顾我吗?”
经此一问,少女忽然想起了这几天对他的悉心照料,几乎是寸步不离,心中莫名地涌起了一股酸楚,冷冷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书童,就这么死了岂非太过可惜。”
阿野笑了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少女撞见了他莫名的目光,却是忽然转过头去,耳根一阵发烫。
窗外一袭凉风拂过他们的身畔,忽地,阿野一把抱住了少女,在她那白皙娇嫩的耳边柔声细语,道:“谢谢你啊。”
少女乌黑秀丽的长发悠悠飘扬,在少年的脸上不断轻抚。
软玉温香,咫尺鼻息,阿野触着她柔软甜腻的身躯,心神忍不住一阵摇晃。
风虽是凉飕飕的,可再凉的风也抵不过少女此时心中的热流,经此匆匆一抱,她已全然忘了那漫长又苍白的几天酸楚。
一股少年阳刚之气不断向少女的身心传递而去,她从未与一个男子如此接近过,她的心脏犹若一头幼小可爱的小鹿,急促的在体内乱蹦着。
这种莫名地感觉如此突然,如此奇异,她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与云端,惬意而又自由。忽然,她心中莫名的涌起了一个念头:若是一直这么抱下去,那该多好啊。
春光下,少女朱红色的衣袍轻轻鼓舞,仿若花影浮动。
她已无法摆脱,她已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