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精灵女儿
忆星虽然清醒，却十分虚弱无力。雪山那一场大病着实不轻，犹记得梦儿离别，自己口吐鲜血，体内真气混乱不堪，横冲直撞，再加上雪峰寒意陡增，忆星本已虚脱，如何抵挡这些寒气？还好，梦儿临行之际，似先前那般，飘过两粒雪花，适时点中忆星胸口两处大穴，护住心脉；不然，若是雪儿再迟来片刻，忆星早就性命难保，生死两难了。
当下忆星不再思想，试着修习龟息大法。还好，一切顺利，渐入无我之境。毕竟身子虚弱无力，气血不足，一会儿便即入梦，浑无知觉。
中午，雪儿来看过一次，忆星浑若未觉。雪儿也就默不作声，无言把脉，输送些微小真气过去，照此光景，再过三个时辰，星哥哥就可以完好如初了。只是……姐姐为什么不教星哥哥一些深厚内功呢？这些粗浅内功修习，以星哥哥的聪明才智，便是苦修百年，又有何用？只是……没有姐姐命令，谁也不敢擅自输送真气过去？
也许，姐姐自有更好打算？
忆星醒来已是入夜时分，觉得饥寒交迫，睁眼过处，早有雪儿侍立在旁，手里端的也不知什么汤药，竟有一股奇香四溢，温馨醉人。忆星无言，看着雪儿手里那碗只是微笑。雪儿深知其意，一把小匙在手，完全一副孝顺女儿的行事姿态。忆星无言感动，颗颗大泪滚落脸颊，哽咽无声。
雪儿只得玉手轻拢，出言抚慰，好一会儿，一碗汤药才勉强喝完。说是汤药，那只是一些花叶，配之以冰雪温酒融合而成，并不如何大补元气，只是提神醒脑。然而，一碗下去，果然神效非凡，再不朦胧迷茫，好似瞬间生出无穷大力一般，神气活现，充盈饱满。
思想活跃，精力十足，那么，所有的迷惑便该一览无余了。
雪儿似乎早有准备，听得忆星开口相询，早站起来，领着忆星去了里间厢房。那是一间小屋，里面摆设极其简单。除了桌椅之外，正中墙上挂着一幅画卷，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难以忘却的梦儿。
桌奇上面并无其它，空荡荡的在那荡着，冷冷清清的无言沉睡，似乎正在梦想着主人临行前的喃喃私语。然则，看似清冷的画面并不清冷，甚至温暖如春，风和日丽，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气息出现，完全就因那一幅画卷而言。
正中墙上挂着一幅画，竟是一个女儿模样，一脸天真无邪，活泼可爱，尤其是那一身白衣罗裙，活脱脱一个仙子下凡，那孩子气十足的脸形，渲染出那一尘不侵的真心****，竟叫人无法视若无睹，仿佛那一颗心竟牵扯的人情不自禁。忆星大惊，看着雪儿不明所以，明明不应该的，绝无可能的，完全不可思议的。那只是一幅画而已，就算再形象逼真，名副其实，终究只是一幅画而已，怎么能叫人一看就心慌意乱，仿佛活着时候一般无二？再说，自己与那梦儿似曾相识，情投意合，此时此刻，目不转睛的凝视画卷，竟然真假难分，恍然一梦，怪耶？
莫非……真有那前世的姻缘，今生的眷恋？
当然，忆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始终没能逃过雪儿的慧眼如电。何况，雪儿这样本就是故意，星哥哥始终不离不弃，不言不动，对于自己完全就视而不见，浑苦无人。虽然只是相处短短几个时辰，这样下去，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才能圆满呀？再说，时间紧迫，催人要命，哪里由得你顺不顺从，愿不愿意？如今再遇着这样痴情浪子，真是的，这心呐，也是百感交集呀。
还好，梦儿姐姐的生离死别，情意天下，解开了星哥哥一味死守承诺的山盟海誓。
虽然梦儿姐姐的故事，星哥哥并不知晓，完全不知就里。但雪儿相信，星哥哥确实是很想知道的，是迫不及待的。眼下嘛，何不趁热打铁，雪中送碳，倒叫星哥哥喜出望外，收拢真心，完全的服从老天的意志，成就那一个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
“星哥哥，不瞒你说，画中的女儿便是梦儿姐姐，便是经常入住你梦里的那个女儿。你的所思所想，所情所意，全是梦儿姐姐；并非现在你所一心一意的水儿姐姐，之所以会阴差阳错，天旋地转，全授梦儿姐姐所托。”
“星哥哥，我们本来有七仙子，七姐妹，梦儿姐姐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只是……那一年十一岁，梦儿姐姐无疾而终。师傅他老人家，我们众姐妹心碎难当，生不如死，这才含泪忘记过去，将梦儿姐姐葬之于天国之外。自此而后，师傅他老人家便授意水儿姐姐，带领我们一起，一起执掌神仙谷。”
“师傅他老人家后来本想再收个女儿为徒，可是梦儿姐姐在他心里始终是个影子，早已挥之不去。而我们众姐妹也忘却不了梦姐姐儿的好，我们至死都不能忘。若非没有梦儿，没有梦儿姐姐的英年早逝，我们……师傅他老人家，还有我们姐妹，绝对不会突飞猛进，将天下苍生视为己任。”
忆星泪流满面，想不到神仙也要经历磨难苦练，尤其是梦儿，那么小，那么乖，那么天真可爱，童心无忌，毕竟还是个孩子呀，老天爷，你……也真舍得？
只是……梦儿是怎么离逝的呢？
好好的人，好好的事，好好的，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夺人所爱的。
忆星无言，默默想起梦儿的美好。再凝视画卷，更觉梦儿天生丽质，出尘不染。只是……红颜薄命哦。雪儿眼泪流淌，本不忍再说，然却不得不说，若就此放弃，只怕前功尽弃，若再适得其反，这可如何是好？这绝对不是儿戏，更不是天大玩笑，开不得的，若非不让星哥哥死心到底，由人入神，超凡入圣，梦儿姐姐岂不无故枉死，再有那师傅他老人家，更有众姐妹，岂不含恨而终？
“星哥哥，梦儿姐姐从小就活泼顽皮，四海为家，尤其喜欢漫天雪花，那种冰清玉洁的浪漫。万事万物都想一看究竟，如琢如磨。小小年纪，却深得师傅喜爱，视若掌上明珠。师傅他老人家本就有心栽培我们姐妹，再见梦儿如此冰雪聪明，****至上，便情有独钟，倾力而为。然天不遂人愿，再加上梦儿姐姐无拘无束，反感规矩，师傅他老人家欢喜之余，也颇多无可奈何；然这样出类拔粹人物确实罕见，师傅他老人家于心不忍，就这样规规劝劝，指指点点，不觉十一载寒暑一闪而逝。”
“梦儿姐姐虽是兰心慧质，对于文治武功却不屑一顾。然而，正是那样的不屑一顾，漫不经心，却比我们勤学苦练的成就还要完美无暇。梦儿姐姐天生就只一个爱好，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寻欢作乐，用自己最真实的心来感觉天地万物，琢磨世道人情。人心本善，梦儿姐姐根本就不相信有什么人或者事用真心****感动不了，因此很不喜欢师傅他老人家的言传身教。梦儿姐姐其实自有她的道理，特别简单实用。因为人心本善，人性本亲，婴儿为什么能够守住自己的真心本意而一无所知，反而倒叫世人由衷喜欢，情不自禁？想想看，即使大奸大恶，罪无可恕之人，出于本心本性，可以杀人夺物，无可救要；但不可否认，对于一个婴儿，即使大奸大恶之人，绝对不会给予加害，就算非亲非故，也绝对不会无故相害，为什么呢？因为真心真意，那一片至诚至纯，没有人也没有谁可以无所顾忌，也没有人或没有谁不感同身受，因为正是那一片至诚心意，照见我们本来面目，是非对错，善恶罪过，谁又能公正的一分为二，不偏不倚呢？”
“因此，梦儿姐姐好喜欢雪，爱得如痴如醉。她一生希望用自己的真心，就像漫天雪儿一样，无处不在，随时随地，来教导世人行善积德，助人为乐。此心此意，别说我们不理解，便是师傅他老人家也是苦笑不得，不忍责之。梦儿姐姐的话是不错，心也无可挑剔。然而，世人用心良苦，江湖险恶，世事又怎能一概而论？”
“可是……梦儿姐姐就是不管不顾，一意孤行，因为要让自己的真心真意永恒不变，永远像个婴儿那样无知无欲。所以，梦儿姐姐常常跑来雪山，用自己如花似玉的肌肤来感受天地雪花。星哥哥，你知道的，雪花不冷，遇热温化。然梦儿姐姐却不是这样，她让雪儿一粒一粒，一片一片的滴落在身，然后用自己的真气内力灌注雪花，让它冰凉自己，慢慢冷却自己的心，然后用雪儿的高洁与无争，随遇而安来抚摸自己，让真心回归自然，与天地同寿，以此来感化世人。”
“可是呢，梦儿姐姐太好玩了，也乐在其中了。那一天，梦儿姐姐又跑来玩，因为司空见惯了，所以众姐妹都不在意，一任她去。梦儿姐姐也就乐得自在逍遥，无法无天了。那时，一连七天，梦儿姐姐都躺在那雪堆里，静静的感受着天地的神奇与漫妙，雪花的瑰丽与洒脱，久久的不曾醒来。”
忆星听得落泪不止，痛彻心肺，却还是不能相信，眼睁睁的相信：梦儿会死，而且无动于衷的长眠于此！
“梦儿姐姐就是这样，人如其名。仿佛落雪从天而降，遇水而融，然后四处流淌，浪迹天涯。最终呢，只落得真心回归自然。”
“梦儿姐姐走后，众姐妹本来要在梦儿沉睡的雪峰屹立冰雕，然师傅他老人家终没同意。梦儿喜欢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连天地那样的胸怀与坦荡都留不得，何况自己呢？再者，女儿已逝，永恒的怀想铭记在心，再难抹去，何必睹物思人呢？”
“可不是呢？梦儿姐姐遇水而融的那天，天空竟下起了好大好大的雪花，全是不可思议凭空飘来的，静静的洒落一圈，将梦儿姐姐如玉的身子完全覆盖，只留下那一张人世间最美的脸，是那么香甜溢美，那么明艳动人，那么……冰清玉洁。”
“那天晚上，雪花一直飘扬，完全飘落在水里。我们姐妹就那样泪流满面，相依相偎，一直伴到天明。也就是在第二天清晨，我们姐妹一起上那雪峰，与梦儿姐姐作最后道别。奇迹竟然出现了，在梦儿姐姐入睡过的地方，活生生的屹立起一尊冰雕玉像，完全就是雪花堆积而成的。我们姐妹哭着，喊着，齐齐跪拜在那尊玉雕面前。真的，无地自容。”
“不错，梦儿姐姐功德圆满了。以她孩子气十足的童心童趣征服了天地自然，也完全折服了师傅姐妹。也就是从那以后，师傅他老人家改变了原先的教导，不再以他的眼光来看待世界，指引我们，而是以我们自己的心态来观望自己，成就自我。也就是在那以后，师傅他老人家再也没有了欢笑，只有倾其所有的指点我们。每当看到我们些许的成长与进步，师傅他老人家这才喜上眉梢，十足欣慰。然而，这生与死的代价，却是我们对梦儿姐姐的愧疚，一生一世都不能够理解与饶恕的。”
忆星深深无言，却是生不如死的悲哀？
“星哥哥，不瞒你说，你至亲至爱的女儿不是水儿姐姐，而是梦儿姐姐。相信你早有知觉，只是难以置信。早在雪峰之顶，与你肌肤之亲的便是梦儿姐姐。后来一而再，再而三的离奇故事，星哥哥，相信你早有所疑，只是……星哥哥，随你的心，顺其自然。”
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儿竟然不是水儿，偏偏的竟是梦儿，怎么可能？简直是不可思议，叫人疯狂到底。想想看，梦儿十一岁离逝，那会儿恐怕自己还不知道情为何物呢？就算梦儿再怎么冰清玉洁，天生丽质，自己都不可能神魂颠倒？可是呢，水儿毕竟是现实的，是千真万确的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如今却突如其来的这般变化，叫人……何去何从？
然而，不置可否，自己对于梦儿确是情有独钟。忆星知道，那感觉是真实的，是穿透人心的，是无以自欺欺人的。看来雪儿并没有欺骗自己，事实如此，只是水儿如何替代了梦儿？
雪儿见忆星沉默不语，知道一时间难以理解，更难相信确有其事，然则事实胜于雄辩，相信星哥哥早已自证因果，只不过时间紧迫，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沉溺其中，毕竟逝者已矣，悔之何益？然此情此景，除了默默的相守着星哥哥之外，任何言语都显多余，星哥哥伤心欲绝，怎么能倾听下去？
夜风冰冷，仿佛雪峰之上的寒气，侵袭的心也无可逃避。
本来雪儿是执意要陪着忆星一起漫步闲心的，然忆星不许，只顾自己一个人出来。雪儿十分担心，现在又是晚上，又非别处可比，这万一迷路事小，深更半夜的要在惹是生非，可如何是好？然星哥哥执意如此，冰心冷漠，雪儿一腔热血也只好付诸流水，只能暗中紧紧相随。万一星哥哥有个什么好歹闪失，可不就像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一般无二么？
经过了这件小小波折，雪儿对于忆星也算是倾心一片了。女儿家的总是这样，遇到个至性至情，一往情深的男孩子总是不由自主，心慌意乱的。何况梦儿喜欢的男孩子绝对是个英雄，顶天立地的英雄，这不星哥哥近在眼前，却似远在天边，眼睁睁的无可奈何。这两颗心呐，总也不能够合二为一。
忆星就这样漫步，随心所欲的四处游走，过了桃花园，绕过天溪阁，一路向北而去，究竟不明所以，为何自己的心要向着那个方向奔跑？也许吧，梦儿的灵魂就在那，就在那冰天雪地里，自己好想再去看看，哪怕只是一眼，也好想好想再看最后一眼。只是，梦儿已然远走高飞，怕是连自己这最后的小小心意也不能满足。然无论如何，自己得去，得去寻找，寻找曾经那美仑美奂的梦。
本来忆星是想找水儿一诉衷肠的，顺道问问这一切究竟是天意弄人还是庸人自扰。思来想去的，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算水落石出了，水儿呢，岂不痛彻心肺吗？
本想着让水儿安慰安慰自己，再给自己个合情合理的说法，彻底的颠覆雪儿对于自己内心感情的随意抹杀。然忆星知道，雪儿没有欺骗自己，水儿也没有欺骗自己，只是没有选择恰当的时机如实相告而已。
忆星的心很乱，乱麻一堆，脑海里千变万化，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泪眼迷离的只顾向前走着，究竟也忘了自己何去何从？只是那么心烦意乱的走着，那么行尸走肉般的活着，过了一处又是一处，走了一程又是一程，眼见前面寒气凌人，冰雪一片，竟是头也不回的自顾自走。
莫非真到了梦儿灵魂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