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只将钟离蓁送出了青丘,很快便又返了回来,晌午的日光透过青葱的树枝,斑驳的光痕洒在青石板上跳跃着。
她顺着青石路上的格子印蹦蹦跳跳,很快便到了青丘邸的门前。
尹修果然很守信,并没有走开,一直在门前等她。他手后别着一柄剑,永远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剑眉朗目藏在阴影下,目光深邃而平静。
“尹修,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重阳小心翼翼的问道,话里带着些不好意思却又生怕被拒绝。
尹修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说。”
言简意骇,够爽快,很快又恢复嘻皮笑脸:“你能不能送我去罗门谷。”
尹修这下脸上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很快便又想到了那日在南海的事,虽有些奇怪她同百里淮年的关系,但也不是那种爱探索八卦的人。
看了一眼重阳清秀的小脸,不轻不重的点了个头。
二人一前一后顺着青石路,准备出了司南山御剑再行。
一路上尹修都没说话,他直视着前方,目光偶尔在前面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上停顿一会,很快又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他自小便是在山上长大的,二十多年来如一日,反复如此,蹈矩循规的日子过久了,平静的生活中猛的出现一个同他们不一样的人,竟觉得格外特别。
英俊的面容在斜影日光下,扬起一个有些无奈的笑。
却在这时,后头忽然匆忙跑过来一名弟子。
“尹师兄,掌门师傅让你过去一趟。”
那名弟子是之前迎重阳同钟离蓁上山的小弟子,他微微喘着气,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小的汗水。
尹修微微蹙眉,朝重阳看了一眼,想到掌门恐怕是有什么事交代,只好道:“这样吧,让阿源师弟送你去罗门谷。”
重阳不甘不愿的嘟起嘴巴:“好吧。”
青丘邸是在司南山的后面,眼下恰恰过了司南山的界石碑,重阳跟随那名弟子一同下了司南山,前头领路的阿源却忽然停了下来。
重阳没留意,险些撞到了他的身上:“怎么了?”
阿源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嗫嚅着嘴巴:“实不相瞒重阳师妹,我,我并不会御剑载人……”稍显稚嫩的脸上,不好意思的红了起来。
原来如此,重阳不在意的摆摆手:“不要紧的,那我们在这里等尹修好了。”
见重阳并没有就此责怪,阿源脸上露出了轻快的表情,笑着说:“我知道这里有一条捷径是直接到罗门谷的。”说着已经率先拐进了一条小路。
重阳也未多想,紧跟着便过去了。
山上的路都差不多,路两旁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树林,林荫小道中有丝丝光线照射进来。阿源不发一言的在前头带路,重阳也埋头紧跟。
直到眼前光芒一亮,二人走出了林荫小道,到了半山腰的位置。
山底薄雾绕动,仿佛深不见底,栏杆上的绳索微微晃动着,有凉凉的轻风从山下吹了上来。
“师妹,山崖峭壁,可要离栏杆远一点。”阿源的提醒从前头传来,他身上的衣裳被风吹的抖动起来,声音也被凉风吹散。
重阳毫不在意的“哦”了一声,却忽然发现腰间的惊蛰有了动静,前头的阿源也在此时停了下来。
被封印住的惊蛰,不知道为什么又散出了紫色的光辉,丝毫不为白日里的盛光所掩盖。她疑惑的将笛子取了下来,拿在手里细细观察,却突然面色一变。
还来不及甩出手中的笛子,便看到阿源满脸慌乱不安的转过身,猛地推向她。
“不要!”重阳一声惊呼。
青丘邸前,尹修匆匆赶了回来,径直往掌门的居所去。抬手刚要敲门,却听到旁边的一名弟子喊了一声。
“大师兄?”小弟子正在扫地,手中拿着笤帚,满脸不解的走了过来。
尹修微微侧过身子,看向他。
“大师兄是找掌门么?掌门方才去了主峰。”
“去了主峰?”尹修皱眉,察觉到了一些不对,问道:“掌门有没有召见我?”
“没有啊。”小弟子如实摇了摇头。
尹修英俊的面庞渐渐沉了下来,阿源为什么要撒谎,难道……
还不及细想,已经提剑一路跑向了司南山的方向,留下身后小弟子一脸困惑。
山下依旧有浅浅的风吹来,淡淡的薄雾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出了缺口,露出了底下模糊不清的深渊,随即又慢慢聚拢,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重阳满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地上是掉了的惊蛰,而她的跟前,空空如也。
她杀人了!
阿源掉了下去!
这个时候,起风了,浩浩荡荡,犹如长歌。
少女稚气未脱的脸蛋,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面上全是惊恐和慌乱。阿源为什么要碰惊蛰,百里淮年那个混蛋,不是说这个笛子没有危险吗?
她哆哆嗦嗦的将黯淡失色了的惊蛰捡了起来,努力压抑害怕,胸腔却在剧烈起伏着,眼前始终重现着方才阿源还来不及呼救一声就翻过栏杆落入万丈深渊的场景。太快了,快到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紧紧的握着手心的惊蛰,一步一步的离开,走的越来越快,直到最后没命的奔跑了起来。所有的东西都飞速的被她丢在眼后,眼前白亮的日光,像是冲出云端一般晃花了她的眼。
却在这时,重阳胸口重重一钝,忽然变得无法呼吸起来。脚下的步伐也随之猛地停住,原本晴明的视线突然被无边无际的黑暗覆盖住,像是掉落了进了没有出口的深渊。
积蓄在眼里的惊骇,终于随着这莫名而来的诡异场景一同溢了出眼眶。
动都不敢动一下,惊恐的睁大着眼睛,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里滚了出来,顺着脸颊悄无声息的落进了这个黑漆漆的空间。
刻意压下喉间的哽咽,重阳抖着嘴唇,浓浓的哭腔和着无助:“百,百里淮年,救我。”
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竟然只有那个酒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