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规模宏大,延袤十里,灯火相辉,盛况空前,又因负责教养皇子,责任重大,宫中无数双眼睛时时盯着,真是半点差错也不能出。后宫生存,皇子就是保命符,皇权富贵,皆在子嗣之上。皇子五岁起就要送至国子监学习,若是期间出了任何问题,即便斩杀国子监满园下人又有何用?因此各宫的娘娘都会安插自己的眼线在国子监内部,时时报备自家皇子与其他人的消息。
某某日皇上表扬了谁谁谁,某某日谁谁谁因为什么事遭到了皇上的训斥……若干皇子中,总有一位要成为未来的天子,所以国子监就成了宫里关注度最高的地方,正因为如此,国子监的管事最为重要,过去也只在宫中做事多年背景干净的太监中选。若是哪个宫里能与他搭上关系,那真是受用非常。
自上任主管太监离世,国子监曾热闹了好一阵。闵德与辛诀自成党羽,明争暗斗,惹得数位太傅也跟着焦心。两人无论谁成为最高管事,另一方都会不服,暗中勾心斗角,势必后患无穷。蜀皇深思熟虑,竟然从外另派了人来,真是神来之笔,未等他二人反应过来,杜思琅已经挟旨上任了。
杜思琅做事周密,自从接管国子监后,将复杂的关系脉络处理得井井有条,也没见他怎么出手,但闵德与辛诀的党羽却只在数日内瓦解烟消,待二人反应过来时,高低厉害已经分得清楚明白,再想联合反抗,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
杜思琅谨言慎行,只管责任内的事情,其余大小事情,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宫女太监们犯了小错,只要太傅们不怪,他也绝不会批评责罚,只小声叮嘱以后注意。因此国子监上下,除了闵德与辛诀,下人们对他的评价都是首屈一指,无任何苛责诋毁之音。而他洁身自好,从不与任何人来往过密,各个宫内虽然时常派人打点疏通,他也只是随口敷衍,绝不为之效命。
苏幻风入宫为奴,拜丰顺为师后,丰顺担心他的性子不适合宫中生存,用心良苦的对他说,“宫中是最大的染缸,你以一匹白布之姿进来,就不可能全身而退,干干净净地出去,染上颜色乃是情势所逼,为利益所扰,无可奈何。但你需得自己定了心神,明白什么路能走,什么路不能,不至于将来一身黑的离开。想在宫中明哲保身,实在太难,也未必能做到人人都说你好,声名如何,不必计较,但若是太差,也是不行的。”
苏幻风就是这时开始钦佩起杜思琅的,师傅还说很难,人家不就做到了?因此还偷偷关注了杜思琅好久。
杜思琅生活与苏幻风大相径庭,极有自己的规则。他每日酉时入睡,卯时起床,在院落中晨读,寒暑不变。他不食荤腥,过午不食,甚少生病,即便有病,也不召太医,不服任何医药……
苏幻风为此还特意改了自己的习惯,但只坚持了两天半,就叫苦不迭,说什么都不照着学了。事后还与丰顺说起,丰顺道,“杜思琅年长你几岁,经历丰富,心智成熟,这是你学不来的,也不必羡慕。他看似简单,其实做事很有自己的一套,国子监的下人能群口称赞,是有道理的。倒是你……平日骄傲得眼睛里不容人,怎么好奇起了他?”
苏幻风扬了扬眉,也不说话。他与杜思琅实际上没什么交际,一个借着师傅的势常年躲在书房里看书,另一个位高权重,整日忙来忙去,想要见面,其实也并不容易。而能够交好,也正是因为这国子监藏书百卷的书房。杜思琅每日晨读,涉猎的书籍很广,苏幻风觉得有趣,也跟着看,有时候看不懂,就先将问题记下来,回头若是杜思琅来书房找书,就当面询问,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混熟了。后来杜思琅会直接将自己觉得不错的古籍介绍给苏幻风,偶尔还会问问他的读后感。两人都是兴趣广泛,读书又快,对许多问题的看法一致,不用沟通也能说到一起去,默契十足,因此更成了忘年之交。
这中间,辛诀暴毙,即便明眼人都知道他那又青又黑的尸体显是中毒而死,但宫内不想声张此事,只说他突发了疾病,还厚赐了他的家人。辛诀一死,原本与他争斗最欢的闵德也跟着安静了下来,甚至几日内就生了病,就此不能下床,躲在房间内靠汤药吊着一条贱命。大家背地里都怀疑辛诀的死于他有关,又是鄙夷又是担心,因此也不敢与他太过亲近,平日与他有些交情的,也不敢近身,唯恐让自己也受了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