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询心里一颤,还好山坡不陡峭,急切的跑到她身边抱住了她,看她还有力气趴在自己怀里大哭提着的心才重重的放了下去。
“说你笨手笨脚你还真嫌自己太灵活啊。”刘询想着刚刚那一幕,心一狠张嘴就开始训斥。
“刘大哥,我好像碰到头了,好痛啊……”成君听刘询这么说,当他是真生气了,赶紧转移话题。刘询当然看见丫头眼神里的狡黠,叹了一口气,伸手捂住了成军的脑袋。
成军就心安理得的在刘询怀里睡着了,留下少年一个人看日出,搂着成君静静的思考什么。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成君并没有着急回家,她知道爹得早晚会派人带她回家的,倒不如好好享受这里的自由,这些天她与刘大哥在山顶看日出,在莲穴吹埙,在林中捉迷藏,摔过山崖,掉过水池,越过坡,爬过树,乐得自在。而刘询也似乎了解了她的心意,并不过问,甚至连名字也不曾询问,只是丫头丫头的叫着。直到这个丫头被家人接走。
刘询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丫头早晚会离开,只是突如其来的安静与寂寞久久压在心头。
她离开的那一天,少年一直在后面悄悄的、远远的跟着她,直到她在护城河边坐上了船,少年才拿出了埙,这首《梦中梦》是他教给丫头唯一的曲子。
船中的身影一点一点变小,变模糊,少年转身离去。也许是丫头太想念家人了吧。
所以才会头也不回……
转眼春花秋落,已经到了下雪的季节。丫头走后他总是会来这里,遥望河的那一端。
回味起丫头那一次掉在莲池里,拼命的喊救命,他想也不想就跟着跳了下去,等他游到丫头身边却发现她竟然会游泳……还有那一次她非要和他比谁爬树爬的高,结果挂在那里不敢下来……少年哑然失笑,嘴角去泛起苦涩,转身正准备回去,忽然看见对岸的烟火。
“刘大哥,想我的时候放烟花告诉我奥,我想你的时候也会的,你一定要记得看啊。”
刘询激动的看向对岸,可是天已经黑了,只能隐隐的看见一个瘦小的黑影,他跳着向她挥手,可对岸的身影却似乎没有看见,转身向城内走去。焦急的少年拿出了埙。
丫头走的那一天晚上,他突然发现埙上多了一个“君”字,想必是她的名字吧,便把埙系在腰间随身携带。
还是那一曲如阳春白雪,高山流水般的《梦中梦》,果然,小小的身影僵住了,缓缓地转过身,激动地大喊:
“刘大哥……”
那一夜他们都没有回家,虽然下着雪,两个人儿还是依附着水边躺下,一起吹埙,一起欣赏零零散散的星星。补回了那一次在山顶没有来得及一起欣赏的日出,直到天大亮,管家来河边接走了成君,两人才依依惜别。
天为盖,地为铺,与君畔河守枯木。
星作曲,雪作赋,举首戴目凤离笯。
这一切固然恬美,固然浪漫,只是过了这一夜,多年之内刘询再也没有见过她。
……
七年后。
“病己啊,到了长安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咳,咳……曾外祖母这把老骨头今日能看见你终于恢复了宗室名分,就算是就此去了也没有遗憾了啊,咳咳……”老妇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急的气喘的一口比一口急促。
“曾祖母您别这么说,好好养着身子,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刘询留下一个笃定的眼神,转身上了马车。
刘询本是当朝汉武帝刘彻的曾孙,但是当他还在襁褓之中时便受巫蛊之祸的牵连下了大狱,四岁那年汉武帝大赦天下,他才被送往曾外祖母家里生活。昨日汉武帝下诏要接他回到宫中的掖庭抚养,刘询这才踏上了也说不上是离家还是归家的路。
刘询来到护城河边,看着河对岸的繁花似锦,微微的抿了抿嘴角,七年了,他已经从那个稚幼的八岁黄童蜕变成了惨绿年华的翩翩少年,想不到,他也踏上了那条曾经将他的丫头带走令他望穿秋水的客船,终于要渡过这条阻隔了多年相思的护城河了。可他的心并不是因为激动而慌乱。
只是那边的她,可还记得当年刘大哥吗?
……
“好了,到了,这里就是你的住处,这位便是与你同院的许广汉,是掖庭的掖庭丞,有什么事情问他就行。”
领头的太监带着刘询在这莫大的皇宫之中左转右转,终于来到了住所,没说几句话转身就走了,留下了一头雾水的刘询不知如何是好。
许广汉看着眼前这位少年,倒退了几步,皱着眉头眯了眯本来就不大的眼睛上下打量起来,“这就是皇帝的曾孙啊,哎哟,这怎么看也没有个富贵的样子啊……回到宫里想必也成不了大气候。”想到这,许广汉轻哼一声。
“跟我来吧。”
许广汉带着刘询走进了院里较偏的厢房,打开门交了钥匙,也是没说几句话转身就走。刘询心里想着这皇宫里的人终年也看不见小市井的热闹,怎么着憋得大概都是这个脾性吧……
夜深了,刘询丝毫没有困意,便走到窗边观看夜间的月亮,刘询一直相信心里牵挂的人,会收到月亮的传递的想念,想念……烟花……那一年的烟花真美,这七年凡是看得到的长安的烟花,他一场也没落下,可唯独那场烙在了心里,每每回忆都是美美的回忆。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埙声,刘询心里一颤,扶着窗梁努力的向外探身寻找,可很快心情又平静了下来,世界上会吹埙的人不少,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情,苦笑一下,打开门像院内走去。
石椅上的女子穿着蓝色白絮点的褙子,内襟是一件白色的抹胸裙子,胸前的襟带系成蝴蝶形状缓缓垂落腰间,手里捧着梨形埙,轻轻的吹着,圆圆的小脸在月光下蒙上了银光,甚是白皙,像极了当年的丫头。
“你就是今日来的刘公子?”女孩看着少年略带兴奋的表情,疑惑的问到。
“姑娘见笑了,哪里谈得上公子,一介草民而已,在下刘询。”见这姑娘说话直来直往,倒与丫头真有几分相似。
“刘询……刘大哥?”
刘询心一震,惊讶的看着身前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