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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歼魔

四周雾色渐淡,朝阳破开天幕投下缕缕阳光,映亮了整座城池。远处,依稀传来老妇人佯怒的呵斥声与顽童撒娇似的告饶声,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脚步声响起。

在阳光的映射下,“王猛”陷入垂死挣扎中的形貌显得越加狰狞可怖。

它死死蹲在地上,用瘦骨嶙峋的双爪捂着膨胀了数倍的脑袋。这双厉爪上生着的绿色指甲,正往外迸出“嘶嘶…”作响的火花。浓稠的绿液从它的裂开的嘴角汩汩流出,顺着两颗突出的獠牙滴落到地面,瞬间便令坚硬的石板地冒出滚烫的浓烟。

然而,它的声嘶力竭的嚎叫声,却变得越来越微弱了,便仿佛垂死的老者,只剩下最后喘息的力气。

时间也不知过去多久,所有的声音突然全消失了。

“王猛”忽然“扑咚!”一声歪倒在地面,紧捂住脑袋的双爪也疲软无力地松垂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它死掉了…”魏伯阳微微一怔,瞬间便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一刻,王猛的肉身重新恢复了原状:瘦骨嶙峋的双爪又变回生满厚茧的蒲扇般的大手;如刀剑一样锋锐的绿色指甲消失了;嘴角边的两颗尖长的獠牙迅速缩了回去;扭曲变形的脸庞也恢复成原本粗犷的样貌了…

魏伯阳望着这具歪躺在脚旁的尸体,不由泛出一股异常古怪的感受:前一刻,仍然作着垂死挣扎的妖物,不仅突然间就声息全无,并且连残存在肉身内的妖气,竟然也消退得如此迅速。

王猛全身蜷曲成一团,静悄悄横躺在地面,仿如已经死去多时的人,肤色苍白如纸。

“看来是真的死了?”

魏伯阳无奈叹了口气,心里对这种来历不明的妖物更觉好奇,暗想:“这次遇到的妖物,不仅能像吸血魔那样在现形前完全揞藏自身的妖气,而且还拥有随意附身人体的能力…或许,只有师父能知道它们的来历。”略一思索,下意识望着远在数十丈外的停尸房,又想:“幸好还有另一只仍待在里面,否则所有的线索便全断了。”

正在这时,失去声息的王猛突然“嘭!”地一声,迅速弹往半空,横倒着的肉身跟着再“砰!”地炸出一个脑袋般大的血洞。

一道耀眼的橙色光团从血洞内飞窜而出,带着“吱吱…”的尖叫声逃往远处。

“好家伙。老子险些给你骗了!”

魏伯阳脸色剧变,体内真气迅速透出掌心,凝成紫金色的光箭,“嗖!”地一声,射向逃窜到半空的橙色光团。

“轰!”

橙色光团倏然停止下来,疾往外喷出一团炙热的火球。

“砰!…”

半空连续爆出数声惊人的炸响,紫金色的光箭轻易刺破火球,再挟着刺耳的尖啸声,瞬间又击中闪烁耀眼的橙色光团。

“砰!…吱!”

爆开的光团里闪电般窜出一道矫小的红影,迅速往更远处飞去。

这是一头形似蝙蝠,通体赤红的妖物。若非多出一根尺余长的尾巴,它的形貌简直与由僵尸变异成的飞天夜叉完全一样。

魏伯阳微微一怔,暗道:“这是什么妖魔?好像还从来没有听人提到过。”

只不过极短暂的刹那间,小妖物便以肉眼难以企及的速度,拍打着翅膀向远处飞出了十数丈。

“若给你跑掉,老子哪还有脸面回去见人?”魏伯阳再不敢迟疑,右手急掐灵诀,紫玉诛魔剑“呛!”地迸出剑鞘,电一般击中亡命逃窜在半空的妖物。

“嗷!…”

妖物发出一声形如野兽般的凄厉惨叫,一对赤红色的肉翅惨被剑光劈成碎块,令它非但无法继续逃窜,反而打着旋直往下抛跌。

魏伯阳移目望着迅速坠落的妖物,喃喃自语,道:“所有的线索都靠你了,可不能轻易让你死的。”扬手再挥出一股金轮丹气,旋风般向它卷去。

同一时间,小妖物的嘴里突然蹦出数股碧绿色的火焰,如灵蛇般缠裹住它的妖躯,瞬间便“轰轰…”燃烧起来。

火焰燃得很快。片刻不到,便将妖物的肉身烧得干干净净,丝毫痕迹也没有留下。

魏伯阳呆呆望着半空,半晌暗叹口气,心道:“居然宁愿死也不要被捉住…看来我好像猜得不错,它们只是些被人驱使的卒子而已。”收回投往天上的目光,重又望向数十丈外紧闭着门窗的停尸房,露出凝重的神色慢慢走了过去。

“吱呀!”

魏伯阳拂袖荡开停尸房的大铁门,待铁门朝两边敞开出仅可容一人通过的缺口时,再迅速抢到门前,用凌厉的目光扫视着房内的情景。

尸房里的一切,显然跟先前不尽相同。

虽然搁放在墙边角落里的七具女尸,仍然在白布的掩盖下整齐地躺倒原处。然而房内的另一些死尸却明显给人移动过,此刻正乱七八糟倒满了一地。

整座房间静悄悄地,原本仍该呆在这里的“张大寿”也不见了踪影。

魏伯阳站立在铁门口,暗自思索,道:“莫非它察觉到情况不妙,已经先跑掉了?”再想一会儿,立即又摇了摇头。即使先前在对付那头附身在王猛体内的妖物时,他还是有留心着这里的动静,另一头妖物没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仍能悄然逃离的。

“它肯定藏身在这堆死尸里,妄想利用随意收敛妖气的能力逃脱此劫。”魏伯阳缓步走下石阶,望着脚下横七竖八堆放着的尸体,心里突生出不知从何处着手的感觉。

“呼呼…”

风声从敞开的铁门外飘送进来,带同掩盖住尸体的白布也轻轻飘动起来。

魏伯阳在石阶上停留片晌,再望了眼这些无端遇害的死难者,瞬间暗下决定,心想:“尽管你们此刻仍没有变成妖怪,但谁也没法保证,正有多少这样的妖物藏身在你们的体内。”说着低叹口气,体内丹气凝作一颗拳头般大的真气球,迅速溢出掌心。

真气球飘浮到距离他的眉心数寸许处,不停闪烁着耀眼的紫金光芒。

“如果你还能够坚持继续藏躲下去,老子的姓名往后倒着来写也行。”魏伯阳嘴角飘起淡淡的笑意,屈指弹中闪烁在眼前的真气球。

“砰…”

同一时间,真气球在房内炸裂成无数细小的紫色气芒,准确击落到每一具被白布掩盖的尸体上。

“轰…”

炙热无比的紫色火焰,同时包裹住所有的死尸燃烧起来。

这是由金轮丹气与散布天地的浩然灵气融合而成的三昧真火。在它的燃烧下,所有的凡胎肉体将会全数化作灰烬,令附身里面的妖魔再无所遁形。

“呼呼…”

风势越加强劲地刮入房内,连带着裹住尸身燃烧的火焰,也随风飘摆起来。

烈焰烧掉了房内的大部份尸体,只有零零碎碎的最后几具残尸,仍在力抗着火焰的吞噬。

“砰!…吱呀…吱呀…”

屋外骤然冲过一阵猛烈的飓风,大铁门碰撞着墙角不断颤动起来,连续发出极其难听的呻吟声。

“他娘的。这妖物居然会贴身在石壁上。”魏伯阳心神微震,半点也不敢迟疑,闪电般掠起身形,迅速窜往门外。

“嘭!…啊!”

魏伯阳刚刚窜出铁门,便见一溜灰影快速绕过前方走道,鬼魅消失在廊道口的弯角处。

在那里,有位年轻兵卒连着旋了七八个圈,最后跌跌撞撞摔倒地上,跌得七荦八素、惨哼连声。

“休想逃走!”

魏伯阳冷哼一声,跃过倒地痛叫的年轻兵卒,身形再一晃动,快若闪电般消失在走廊道的另一个拐弯口。

“砰砰砰…”

前方不断传来硬物的碰撞磨擦声,走道上横七竖八歪倒着凄惨呻吟的兵卒。

“啪!”

慌不择路的“张大寿”再撞飞一名苍老的兵卒时,不由自主打了个踉跄,还没有重新站稳身形,又被魏伯阳将距离拉近了七八丈。

“你以为逃得了吗?”魏伯阳发出嘲弄的大笑,数个起落间再往它逼近三丈,“呛”地一声将紫玉诛魔剑拔出剑鞘。

“张大寿”发出刺耳的尖笑声,猛往前跃出数丈,双手快速往两旁一伸,抓住正站在道旁言谈甚欢的两名兵卒,向魏伯阳掷去。

魏伯阳下意识接住仿若投石飞来的两名兵卒,顺手将他们扔到地上。

“抓住他!他杀人了…杀了好多人。还要杀我,快抓住他!……”

张大寿一边发出惶恐不安的大叫,一边窜往正聚集在大院内胡吹乱扯的十多名兵卒的身后,朝魏伯阳露出一个邪恶得意的笑容。

“老张…”一位五短身材的中年兵卒,诧异地盯着惶恐不安的“张大寿”,脱口而出,道,“怎么回事?你在哪里遇到的凶犯…”

“别废话了!他就在那里…”

“张大寿”极不耐烦地大声嚷嚷,脸上的神色显得焦急无比。

“啊?…”

“好个胆大包天的恶徒!竟敢跑到这里来杀人…”

“快放下凶器,否则老子们对你不客气了…”

“兄弟们!别跟他罗嗦,先抓住后再说。”

“……”

魏伯阳望着眼前如狼似虎的众兵卒,不由觉得眼前的妖物实在比其同伴要聪明许多。面对着他的追杀,这妖物非但没有蠢得向天空逃窜,反而专往人多的地方钻,将新得到的肉身尽情利用,煽动无知的兵卒对他横加阻拦。

“呀…”

数名兵卒挥舞着手中的刀剑,迅速扑了过来。单看他们的架势,倒好像非要将自己砍成乱七八糟的肉酱不可。

“笨蛋!”

魏伯阳暗骂一声,实在不愿同这些受到迷惑的兵卒废话,身形鬼魅般移动起来,紫玉诛魔剑如臂指使,瞬间便将拦路的兵卒纷纷击倒。

“嗷!”

张大寿带着疯狂的怒吼声,趁魏伯阳对付兵卒的空档儿,转眼再掠起身形,闪过院门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想走!”

魏伯阳恼怒地暴喝一声,越过倒在地面的众多兵卒,迅雷般直往前追去。

此刻的天色,已经完全光亮起来。只要再经过前厅大院,“张大寿”便能跑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那时候,它将很容易混入往来拥挤的人潮中,再想要宰掉它就得大费周章了。

“啊!老张?你干什么…”

“砰!”

“张大寿!…”

“何方妖怪!让贫道来收拾你。”

“……”

前厅大院里,连续响起大嗓门的喝叫声。

魏伯阳听出是周郡守领着青竹等人将“张大寿”截住了,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无论董月是否也赶了过来,只需有青竹从正面阻截,“张大寿”肯定逃无可逃。

魏伯阳来到前厅偌大的院子里,眼前所见竟仿佛如临大敌一般。数十名勇猛的兵卒,密密麻麻围聚在院落的四周。所有的人全露着凝重的神色,便好像正置身在短兵交接的战场上,直面生与死的紧要关头。

周昌正被三数名兵卒搀扶着傍靠在墙角边。

这位郡守大人的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时往外溢出腥红的血丝,显然是在阻拦“张大寿”的时候受到了攻击。

董月则悠闲地站在紧闭的院门处,美眸直望着院中一面巨大的圆形气罩。

气罩的表面不停闪耀着晃眼的电光,妖魔附身的张大寿正被牢牢困在气罩内。

游离在气罩表面的厉电,不时击落到它的身上,令它疯了般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一刻,“张大寿”的肉身已经完全变成十足的妖魔。

它不停用有暗绿色的尖利指甲的双手,触碰着四周的气罩,再触电似的不断缩回,嘴里连续咆哮着野兽般的厉吼。

青竹微闭着双眼,停留在距离气罩仅有两丈远的地方。此时,他正用左手抬住右臂肘部,右手小臂直直竖立着,五指并合在眉心上方,指尖不断流出黄色的液体,浮空射入进两丈余外的气罩里。

董月悠悠来到魏伯阳身旁,嘻嘻一笑,道:“魏大哥,你也出来了。”美眸仍望着全神施法的青竹,喃喃自语,道:“也不知这位青竹道长用的是哪门子法术,看起来蛮像挺有威力的样子。”

“这是五行雷术中的一种,法名叫缚雷咒。这种法术能结出小规模的霹雳闪电,拥有着炼化妖灵的神奇力量,的确很有威力。”魏伯阳略一沉吟,笑着回道,“因为青竹兄的师门最擅长符咒法术,所以对五行雷术也都格外精通…”

刚说到这里,魏伯阳突然跟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一怔,道:“令慈的道法博大精深,修为更是神秘莫测。难道她没有向你提起过这些吗?”

“没有。”

董月微摇螓首,眼里转瞬露出迷茫的神色,像是在静静思索着什么。

时间忽忽而逝。

天色越渐明亮起来。尽管暖和的阳光照耀在宽大的院落里,可是散布在这里的兵卒,非但没有察觉出丝毫的暖意,反而还遍体生寒。

或许他们此前并非尽皆信神拜鬼。但是这一刻,眼前可怕的一幕早已经深深烙印在他们的心里。

时间也不知过去多久,挣扎在气罩里的妖物逐渐慢下了动作,犹如倾尽全力攀上冰山的男子,疲软地躺在被气罩掩盖着的地面,全身紧缩成一团,任凭凌厉的闪电数次击落到身上,愣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周昌在两名兵卒的搀扶下,稍稍挺直了身子,仿佛大病初愈的患者,咳喘着望向气罩内静止不动的妖物,连声问道:“仙长,仙长…它是不是死了?”

青竹微微点头,慢慢睁开双眼,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这时候,闪烁着凌厉电光的气罩,又重新化作一道黄色液体,从他的掌心处钻了进去。

青竹迅速掏出一块绢布,擦拭着额头泛出的汗滴,喃喃自语,道:“这究竟是什么妖魔,竟然这么废劲…”

青水旁若无人般跑到他的身旁,欢喜地挽住他的手臂,大声赞道:“大师兄,你好厉害啊!…”

青竹老脸微红,低声呵斥道:“别胡说。当着魏兄的面,也不怕被笑话…”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倒先忍不住露出笑容来,显然对这样的收场亦极其满意,笑着向站在隔远处的魏伯阳微微颔首。

魏伯阳笑道:“青竹兄不用自谦。贵宗的五行雷术着实让魏某眼界大开。”

董月随声附和,道:“对啊。我也是大开了眼界。”轻轻一笑,又道:“我也想学这种法术,你能不能教教我?”

青竹微微一怔,一时显然不知该如何拒绝她的这种极失礼的要求。

魏伯阳暗暗摇头,心道:“这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莫非她不明白讲这些话很失礼的吗?”看见董月仍旧满腹期待地望着青竹,微微不悦,道:“月儿!不要再胡闹了。五行雷术是青竹兄师门的独传符咒,岂能轻易教授给你。”

董月娇躯微颤,投往青竹的目光突然转移目标,迅速朝他看来。

魏伯阳暗觉不妙,猜到她肯定又要大发脾气,心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如果任凭她胡闹起来,老子便得颜面无存了…唉。他娘的,难道非得又跟她大吵一场不成…”

“这么严肃干什么?”董月看看青竹,又望望表情严肃的魏伯阳,突然“嗤”地一声,笑道,“我说着玩玩而已,魏大哥该不会当真了吧。”

魏伯阳大感松了口气,道:“这样的玩笑,以后可不要随便乱开。”稍顿了顿,又提醒道:“道门各派都有自己的律规戒条,其独门法术更不会轻易授人。否则,若不慎给奸邪之辈学去,一切不就乱套了。”

董月咯咯笑道:“知道了。大哥还真是罗嗦,月儿以后不提就是了。”

魏伯阳暗叹口气,心想:“反正大家也相处不到几天了,你以后会怎么样,我还没有那份闲心去管。”略一思索,又想着她从昨日起,突然对自己变得恭敬起来的态度,禁不住疑惑频生,暗道:“这丫头怎会突然间转性了?…唉,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愿最后几天都这样过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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