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夫人去世的时候,天正在下着雪,于是,那个慈爱的老人就在一片安静的白色中沉沉睡去,再也不会醒来。夕阳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禁有些恻然,毕竟当初,是魏老夫人的慈爱才能带夕阳进魏府的。因为魏老夫人的去世,后院丫鬟都要去前院帮忙。魏府挂起了白灯笼和白绫,显得异常沉重。院子里时不时传来哭声,让人满心悲伤,忍不住也想跟着哭起来。
许多朝中大臣也都过来祭拜,前院忙的一团乱。就在大家都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依儿!你干什么!赶快放下剪刀!”丫鬟们闻声围过去,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正拿着剪刀对着自己的脖子,有几个丫鬟想要跑上去夺下剪刀,但是越靠近依儿,依儿的剪刀就会扎的深一点,细白的脖子已经流出很多血了。夕阳看到怜梦也在,就问道:“怜梦,这是怎么回事?”
怜梦说:“不知道呢,这个依儿好像是魏老夫人生前的贴身丫鬟,是魏老夫人捡回来的,七岁时就跟在魏老夫人身边了,今天却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在魏老夫人的灵堂上就闹起来了。”
夕阳似乎有些明白了,慢慢走上前说道:“依儿,你是魏老夫人的丫鬟?”
依儿指着夕阳说道:“你退回去!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快退回去!”
夕阳没有再往前走,却也没有退回去,而是问道:“依儿,如果,你是魏老夫人疼爱的依儿,那么你为什么要用凡俗的血脏了魏老夫人的灵堂?”
依儿闻言一惊,有些错愕,那个拿着剪刀的手也已经有些颤抖。夕阳继续问道:“依儿姐姐,难道是魏老夫人对你不好吗?所以你要她到此刻都不得安息?”
依儿发抖着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比谁都希望老夫人好……老夫人待我就像亲孙女一样,我怎么会不愿意让老夫人安息……不是的……”说着说着,依儿的眼泪就簌簌的落了下来。
夕阳说:“可是,依儿姐姐,既然魏老夫人既然待你那么好,而你又不愿打扰老夫人,那么你现在这是做什么呢?”
依儿哭着说道:“你们都不会明白的,老夫人走了,我在世上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我要去阴间继续伺候老夫人,我不能让老夫人走得那么孤单……我要去陪她……”
夕阳说道:“可是,依儿姐姐,你愿意去陪魏老夫人,你有没有想到老夫人不愿意呢?”
依儿摇摇头说道:“不会的!你胡说!老夫人那么疼我,怎么会不愿意!”
夕阳说道:“依儿姐姐,魏老夫人就是因为疼你,所以才不愿意呀,傻孩子!”
“傻孩子”这三个字一出口,依儿手上的剪刀就顺势滑下,虽然夕阳比依儿小得多,但是,夕阳说“傻孩子”的口气,那种疼惜,却不禁让依儿想到了魏老夫人。围着的丫鬟赶快捡起剪刀藏了起来,依儿浑身瘫软倒在地上,夕阳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走向依儿,最后,夕阳坐在地上,让依儿挨着自己。
夕阳说:“依儿姐姐,我知道魏老夫人待你好,就像我娘亲待我好一样的,姐姐,你虽然不认识我娘亲,但是也该知道娘亲对自己孩子的疼爱吧?那么,依儿姐姐,你相信我娘亲待我好吧?”
依儿轻声应着:“嗯,我相信。”
夕阳继续说道:“依儿姐姐,其实我娘死的时候,我也想和我娘一起死了算了,我也想一直就那样陪着我娘。但是,我娘似乎看出了我的念头,我娘让我答应她,要好好活着,姐姐,你相信吧?你相信我娘舍不得让我陪她去死吧?”
依儿哭着说道:“相信……”
夕阳慢慢拍着依儿的后背说道:“依儿姐姐,魏老夫人待你那么好,魏老夫人心眼这么好,这么仁慈,想当初,夕阳只是一个没有人管,也没有人要的孤儿,魏老夫人可怜我,带我进了魏府我才能活到今天。魏老夫人对我这样一个陌生的丫头都这么慈悲,不舍得让我死。依儿姐姐,你跟了魏老夫人至少十年了吧?那么,姐姐相信魏老夫人不舍得让姐姐去陪葬吗?”
依儿终于嚎啕大哭起来说着:“相信。”
当管家和魏相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依儿抱着夕阳大哭的一幕,看来混乱已经解决了,管家松了一口气。这时,跟在魏相后面的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魏相回头一看,正要下跪,却被来人一把扶起说道:“魏相不必跪朕,今天是老夫人出葬,朕只需你好好跪老夫人。”魏相老泪纵横的连连点头,说不出一句话来。其他的丫鬟,奴才都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赶快跪下来,齐声喊道:“离王万岁万万岁!”离王说道:“都起来吧,好好打点老夫人的事。”说完,离王又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这时候管家才把事情禀告给离王。
离王拉起一个丫鬟问:“那后来呢?”
管家也只是知道依儿要拿剪刀自杀,而赶到的时候,依儿已经抱着夕阳痛哭流涕了,于是只能由丫鬟禀告离王了。围观的丫鬟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离王,依儿跪倒离王面前说道:“依儿不顾老夫人安宁,在此闹事,依儿知道有罪,还请离王责罚。”
听了依儿的话,夕阳也赶快跪下说道:“望离王念在依儿一片忠心,对老夫人誓死服侍的份上不要责罚依儿。依儿只是不懂怎样报答魏老夫人的恩情才会一时糊涂,望离王原谅。”
离王问道:“你就是劝服了依儿的小丫鬟?”
夕阳点点头,然后说道:“正是奴婢。”
离王说道:“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小丫鬟,来,抬起头让朕看看。”
夕阳慢慢抬起头,离王看到夕阳的一瞬间有些惊讶,连连说道:“太像了,太像了……真的太像了……不过太小了……”
夕阳有些困惑的看着离王,离王自知有些失态,于是端坐好,问道:“朕问你,你的父母是否健在?”
夕阳不知道离王为什么会这么问,但也只能老实的回答说:“爹爹在夕阳出生前出了意外已经去世,娘亲也在一年前离世……”
离王叹了口气说道:“哦,原来……罢了,来人,赏!”
夕阳不知所措的跪着,旁边的管家提醒道:“夕阳,还不赶快谢恩!”夕阳才恍然大悟似地连连磕头道:“奴婢夕阳,谢离王恩典。”
离王说:“抬起头,让朕再好好看看。”
夕阳惶恐的抬起头,离王看着夕阳的脸,似乎有些痴迷了,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的面孔的?茗香,她可真像你,脸的轮廓,眉目,甚至说话的神态都有些像你。只不过当年的你带着难以掩盖的才气,而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小丫鬟。她不是你,你在哪里?在这个像茗香的小丫鬟眼里,离王也似乎看到了与茗香很不同的东西,不似茗香当年的灵气,才气,夕阳的眼神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疏离,还有执着,就像是可以隐藏的情绪,有些不显山不露水的感觉。如果茗香是溪流,那么夕阳就是湖泊,溪流是动的,湖泊是静的,溪流是灵动的,湖泊是深幽的。
看了一会儿,离王慢慢叹了一口气,最后,离王慢慢低下头去说道:“退下吧,朕要祭拜老夫人,朕还记得当年老夫人在朕最迷惘的时候,对朕的帮助。”
离王祭拜老夫人的时候,魏家上下都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那是夕阳第一次见到魏家大小姐魏雪姬,魏雪姬很漂亮,眼睛是细长的,微微眯着,眉目浅浅的,就连薄薄的嘴唇也是淡淡的红。魏雪姬穿着白色狐裘,看上去里面还穿了不少衣服,整个人似乎很虚弱,乳娘一直站在旁边扶着她。魏雪姬很少出来见人,以前甚至还有丫鬟传言说魏家大小姐因为相貌丑陋才不愿意出来见人的,不过,今天看来,魏雪姬真的是因为身体虚弱才不愿出门的。
离王离开之后,连将军和文相也都来祭拜了。文相带着唯一的儿子文书泽过来的,连将军带着连卓的同时也带着连欣晨,毕竟连欣晨和魏念贤是定过婚约的,连欣晨不到场于礼可谅,于情难恕。当文书泽看到魏雪姬的时候,魏雪姬正跪在棺木旁边烧着纸钱,魏雪姬一直安静的跪着,眼睛红红的,梨花带雨惹人怜。文书泽走过去,说道:“节哀。”魏雪姬轻轻抬头,细长的睫毛缓缓上扬,明眸半遮……魏雪姬长袖轻遮,轻咳一声,然后细声说道:“谢公子。”文书泽离开的时候,频频回首看着魏雪姬,魏雪姬侧身继续烧着纸钱,火光映的她修长的手指近乎透明,半垂着的眼帘,带着浓浓的忧伤,姣好的面庞让人心疼,殊不知,那一瞬,就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