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朱提郡守周群和领军校尉邓芝送出十里,在寒风凛厉的码头上与乘船北上的梁铸一行依依作别,看着木船渐渐远去,邓芝和周群百感交集:眼看还有两天就是辞旧迎新的春节了,在这合家团圆的时候梁铸还在各地奔忙,这样一个勤政谦恭的上官他们俩从未见过。
梁铸领着十多名资政府各部官员离开朱提郡,在程豹五十铁卫的护卫下,沿着泸水(金沙江水系)经僰道县(今四川宜宾)前往新设立的江阳郡(今四川泸州),考察江阳郡各级资政衙门的建设情况。
江阳原本是犍为郡管辖的一个县,今年五月,献帝刘协册封曹操为魏公时,不知为何随诏书下达给益州一个政令:将益州江阳县升级为江阳郡,治所江阳,下辖江阳县(今泸州江阳区)、东江县(今泸州纳溪区)、绵水县(今长宁县)、苻县(今合江县)等四县。刘璋等益州众臣见诏后纷纷猜测皇上的用意,梁铸认为这是曹操的一个试探,看看益州对他把持的朝廷态度如何,刘璋无奈之下只能照办。
江阳郡与犍为郡同样以桑棉、盐井、制陶、建筑和冶炼业闻名巴蜀,多年来一直是益州不可多得的几个安定富裕的地区之一,正因为如此,各大家族与官府衙门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近两年来,江阳上缴的赋税不但没有增长反而出现了拖滞,二十多万人口的大县远远被新兴的涪陵郡抛在身后,而去年刚刚设立的涪陵郡只有枳县、汉平县和临江城等三个辖区,总人口仅有十一万多人。
梁铸决定把江阳郡作为考察的重点,相对于危机四伏的益州北部、东部地区而言,作为益州经济和军事大后方的犍为、巴郡、汉嘉、江阳和朱提数郡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因此建立一个稳定富裕吏治昌明的益州中南部,对整个益州的前途将产生重大作用。
然而,就在梁铸为江阳的现状无比心痛的时候,成都安定繁华的外表下面隐藏的暗流频频涌动。
建安十九年正月十五,大都督张任设宴款待所有都督及其副将,酒宴过半,都督府首席参军、护军将军李严和右都督吴懿一起,与前都督杨怀和左都督严颜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双方在张任和孟达等人的劝解下仍然怒目相对,最终先后离席不欢而散,义愤填膺的严颜第二天一早就返回自己的大本营——巴郡治所江州。
李严字正方,南阳人,素来以办事干练心思周密著称益州官场,在刘备大军入川之初,李严担任广威将军领重兵驻守绵竹。本就对刘璋的无能极为藐视的李严,在张松、法正的暗中说服下怦然心动但又犹豫不决,权衡利弊之后李严决定暂且拥兵自重等待时机。不久,看到张任、杨怀等人识破刘备奸计并将刘备打得仓惶逃窜,接着在老将严颜的密切配合下,只用三个月就将荆州军打得几乎全军覆没,李严大惊失色唯恐自身难保,但看到内奸张松、法正和张翼先后败露授首之后刘璋并没有继续追究,与刘备方面先后有过接触的孟达、吴懿和自己仍然手握兵权身居高位,见此情形李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但大权旁落让他耿耿于怀。
随着内幕的逐渐公开,李严这才知道识破刘备奸计并策划一系列反击手段的人,正是那个传闻中的大贤梁铸,仔细分析整个过程明白其中利害之后,李严从此对梁铸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随着梁铸进入成都主持政务,所推行的一系列变革更让李严惊慌不已,先不说军政分离削去了将领手中的地方治理权,都督府的成立终于架空了李严、吴懿等人的兵权,将统兵权力牢牢集中在大都督张任和梁铸领衔的中书台手中。
其次,每一级将领手中的兵力均受到严格限制,所有兵员的招募、兵器以及粮草的供应全都由梁铸资政府之下的兵部负责,这一切均是李严等满怀私利野心勃勃的人无法接受的现实。
于是心存不甘的李严决定奋起抵抗,一年来,他先是接近郁郁而不得志的刘璋之子刘循,轻而易举就挑起了刘循的不满,随后陆续将刘璋的妻弟兼女婿、现任司隶府左丞费观、右都督吴懿、偏将军陈震以及数刘璋座下几个文臣纠集一起,经过周密的策划之后,终于选择在梁铸离开成都外出视察的有利时机,对梁铸及其新政齐声发难群起而攻之。
让李严难受的是,一直将梁铸视为救命恩人的镇北将军前都督杨怀及其副将高沛、与梁铸感情深厚的镇东将军左都督严颜、领军将军兼兵部令庞义等大部分将领坚定地站在梁铸一边,他们从一年多来军队待遇的成倍提高、官兵装备和战斗力的显著变化谈起,用一个个事实逐一反驳李严一方的指责,性情耿直爱憎分明的杨怀更是放言与李严等人势不两立。同时,对刘璋忠心耿耿的大都督张任和文学修养高于战略战术素养的后都督孟达,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中间立场两不得罪。
第二天晚上,李严等五人再次集中于费观府第共商对策。
李严将目前的情况向大家挑明:“诸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时不发更待何时?若等到梁铸返回成都,一切机会将失之交臂。目前梁铸正被缠在江阳郡,当地士绅豪族搅得他焦头烂额分身乏术,若不是当初他选择较为温和的土地政策,如今反而没有如此麻烦。但也因为他对世家大族的忍让,对商人和工匠的重视,使得他获得了包括彭家和黄家在内的大多数世族和工商业者的支持,两年来各地风调雨顺百姓十分满足,所以咱们根本不能用从下至上的方法来对付他,只能选择从上到下的策略。”
“不错!梁铸此人两年来在民间的声望节节攀升,都快要凌驾于主公之上了。时下益州全境竟然流传着这样一首童谣:发家致富有梁铸,伸张正义找镇宇……这还了得?”费观同意李严的意见,神色显得尤为严峻,他接着郑重地向大家提议:“自古以来凡是功高震主者大多难有善终,咱们不妨多在主公面前进言,也许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刘循极力赞同:“梁铸此人佯装清廉其实沽名钓誉,想想他手下‘迎客堂’富甲天下的财富,就知道此人无比奸诈令人愤怒,不如连同‘迎客堂’之事一并向父亲进言,只要能让父亲相信梁铸怀有野心,定会百般猜疑从而深感不安,此事必能水到渠成!”
李严大喜:“世子果然睿智通达,如此一来梁铸不倒更待何时?”
“只是黄权和李恢等人深明事理,加上刘巴那几人生性忠耿时常仗义执言,恐怕不好对付。”费观颇为担心地说道。
刘循摇摇头不以为然:“此数人无需担心,只要我等将内府和父亲身边的几个近臣拉过来,不时在父亲座前对梁铸大加诋毁,以父亲的性格来看,定不会受黄权等人的意见所左右。”
“好!如此从明天开始各当一面共同发力,不信我等追随主公十数年以上的重臣,就斗不过一个刚刚出士两年的荒野村夫!”李严信心百倍地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