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梁铸给益州书院税政科的一百五十多名学子讲完课,刚走出学堂就发现操场边上的小花园门口有人在向自己招手,梁铸凝神一看发现是文学院博士石韬,便告别身边的学子向石韬走去。
同为书院教学博士,梁铸和众多大贤在长期的接触中彼此都有了深入了解,因此历来率直洒脱的石韬和梁铸会面后也没有什么繁文缛节,微微一笑便和梁铸信步走进花园轻声交谈起来。
“镇宇的课总是让学子们趋之若鹜,我看到不少其他系科的学子都跻身其中,其中我的两个爱徒也给镇宇诱去了。”石韬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梁铸笑道:“广元兄又说笑了,整个大汉谁人不知广元兄之大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史典籍烂熟于胸,只是许多人因此绝高造诣而忽略了广元兄经世济民的非凡才华罢了!唉——中书监多次恳请广元兄和州平兄出仕,但都被你们拒绝了,可惜啊!”
石韬哑然一笑,摆摆手戏言道:“不能再往下说了,否则传出去就有相互吹捧自抬身价之嫌,哈哈!对了,崔州平和简宪和数人自从拜读镇宇大作《大汉皇家典制之继承与发展初探》之后,数日来展开激烈讨论,相互间各人见解分歧颇多,最后委托本人邀请镇宇一同探讨,本人亦认为倾听你这始作俑者的意见十分必要,哈哈,镇宇兄能否赏脸移驾?”
“好吧,我正好今天没事。”
石韬拉住转身欲走的梁铸:“镇宇往哪走?”
梁铸一愣:“不是总院议事厅吗?”
“呵呵,大家说镇宇时常对着如山的金钱愁眉苦脸无计可施,商议之后一致同意全体移师望月楼,大家一起替镇宇排忧解难。”石韬把打秋风说得堂而皇之,脸上竟然满是惋惜之色。
梁铸听了哈哈大笑:“广元兄与众位同僚实在是古道热肠啊!呵呵,看了今天逃不掉了,能向书院各位大贤请教是求之不得之事啊,我哪有推辞的道理?不过先说好了,这次如果有人喝醉,我可再也不会用自己的车送人了。”
石韬毫不在意哈哈大笑,拉着梁铸的手转身走出花园。
刚才,梁铸一听石韬话里“始作俑者”这四个字,立刻意识到博学睿智的石韬已经从自己的那篇学术论文中看出了其中寓意,于是就用几句戏言轻松化解自己的窘境。再想起上次赏诗会后石广元、崔州平几人醉得一塌糊涂、在自己的马车里吐得到处都是的情景梁铸就忍不住想笑——当日深夜,烂醉如泥的石广元趴在车厢边上吐无可吐的干嚎声,曾经让两条街的百姓误以为是老虎窜进城里来了。
走出拱形小门,石韬便对不远处的侍卫长程豹大声喊道:“傻大个还楞着干什么?快去备三辆马车,咱们和你家主公片刻后出行。”
程豹跟随梁铸多年,对文人们的潇洒不羁早已适应,乐呵呵对石韬一笑便召来身后的下属耳语几句,待下属立刻自己就跟随在石韬两人身后向教授休息室走去。不一会,石广元和梁铸一行七、八个书院博士有说有笑走出书院侧门,登上梁铸侍卫早已准备的马车便向百花潭畔的望月楼驶去。
望月楼是近年来从成都众多酒楼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以高达三层的庞大建筑、古朴典雅的外部造型和温馨舒适的内部装饰、周到热情的服务以及精致美味层出不穷的各色菜肴闻名成都,难得的是望月楼始终保持着巴蜀特色和浓郁的文化氛围,让它成为文人骚客达官显贵首选的休闲场所。
看到梁铸和七位名声显赫的书院博士先后走下马车,望月楼掌柜游阳领着一群酒楼班头快步上前作揖,殷勤地招呼问候引进大堂:“各位大人,烦请移驾三楼。”
峨冠素带一身青袍的崔州平是酒楼的常客,这位豪放不羁我行我素的著名人物丝毫没有寻常文人身上的那种尊卑观念,看到四十出头白白净净的游阳恭恭敬敬的样子便戏虐地说道:“东升老弟,往日看你文质彬彬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骨气,怎么今日见到梁益州就变成副奴才样?这可不是巴蜀第一楼东家该有的风范嘛!万一是北方或者东吴的达官显贵来了,看你这副模样岂不都误认为咱们益州人全都钻进钱眼里去了?”
众人听了呵呵一笑,谁知游阳上前一礼不紧不慢地说道:“各位先生勿怪,正是因为州牧大人第一次到来,小的才如此惶恐恭谨,若不是有州牧大人,游阳也许还在老家江州乡下过着白日给东家耕种入夜青灯伴读的苦日子。半年来乡亲们每到成都都对游阳说,如今家乡路平桥宽丰衣足食,不但建起了免费学堂还有了巡回诊所,乡亲们的日子幸福美满与从前有着天壤之别,因此游阳打心底里感激拥戴,如果真能有幸成为州牧大人的一个奴才,想必也是游阳三生修来的福分!”游阳说完再次恭恭敬敬向梁铸一拜。
众人见状全都收起笑容看着梁铸,梁铸微微一笑对游阳说道:“掌柜此言甚为不妥,益州有今日之改变不是某一个人的功绩,而是益州上下无数人的努力所致!哈哈,既然你如此热情,我就顺势赚你个便宜,今天是本人被这群大贤胁迫做东,用的都是自己的私房钱,这群大贤大多是你望月楼的常客自然见多识广胃口不小,估计其中某些人还十分挑剔,恐怕是哪样美酒菜肴贵重他们就专挑哪样,因此还请你在会账时手下留情,给本人打个八折如何?”
众人都万万想不到梁铸会如此有趣,闻言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梁铸看到游阳目瞪口呆的样子,微微一笑对同僚们做了请的手势,一群人这才逐级登上三楼。进入最宽大的雅间先后坐下,众人一边喝茶一边交谈起来,大家对梁铸的平实率直极为欣赏,风趣的简雍也向频频点头以示嘉许。
这群原本治学严谨洁身自好的饱学之士,自从受到益州中书监的盛情邀请进入益州书院任教后,如今都举家定居成都。益州自由的学术风气、先进完备的教学设施以及优厚的教师待遇,让这些大贤们感慨之余也立下施展之意报答之心,到目前为止,益州最好的建筑是益州书院和其下的各个学院,最高的薪酬是益州书院的教师们,特别是益州上下对读书人的尊重、对不同见解的包容让诸多读书人感激不已,随着社会地位的提高和经济条件的改善,不知不觉中大贤们的心胸也变得更为开阔,大都放下包袱实实在在投入到学术研究和教学中,人也保持着开朗愉悦的心境。
让这些大贤感慨的是,身居高位名声显赫的梁铸丝毫没有传统上位者身上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子,相反还以一个普通博士的身份参与到书院的教学当中,而且在税政及律法方面见解独到,隐隐透出一代宗师的高洁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