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程沛云又失落又落魄地推门走进怡春楼来。他将风度抛到脑后,管不了这么多了,痛苦与不解纠缠着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他想,“早知道谢燕这么看轻我,我还为什么腆着脸去向她求婚?!”他不要再想了,只想一醉解千愁!
“小姐,上酒!”他刚一进门,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定,便大声叫起来。声音如此之大,整个大厅里用早餐的人无不侧目而视,有的眼神中充满了因认定他是一个酒鬼而流露出的鄙夷,有的眼神中充满了对他身世与遭遇的好奇,更有甚者,眼神中竟然流露出深深的同情和怜悯。
然而,这一切,坐在远离门口位置的谢燕,是看不到的,她整个人正全身心地将注意力放在那个多年不见的女儿陈月轮身上,她的所见、所闻、所思统统都围绕着陈月轮,她的心思没有半点空间留给周围的一切杂事。
然而,这一切,在某个人看来却像是火山爆发一般震撼。程沛云的高声叫喊,是蝴蝶煽动一下翅膀一般稀松平常,然而,谁能料到,这煽动翅膀的背后,引发的却是一场海啸!
就在这一刻,在程沛云高声叫着要酒的一刻,岁月像一双沧桑的大手将他从生命的半山腰里无情推下,记忆像一片泛黄的落叶滴溜溜从树梢打着旋儿落下来,飘飘忽忽不着地,终于还是随风飘去,慢慢离开了人们的视野,但是,谁能确定,当你走一条铺满落叶的小径时,那片随风而逝的落叶没有出现在你的脚下,而你,又刚好忘记了那曾经的飘忽?
在这一刻,在程沛云高声叫酒的这一刻,岁月如同一台时光倒流机,周遭人群全部如同精致的电影画面,一下子悄然无声,黯然失色;怡春楼的窗外是呼啸而过的往事的画面——无声倒流,一直跌落到前年的春秋冬夏。
林珊整个人都震惊了,她背对着程沛云,然而,程沛云的叫酒声一下子将那个将注意力集中在陈月轮身上的她推到岁月的深渊里,她感觉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下坠,直到回到前年那个明晃晃的海边,空气里一下子弥漫了那年夏夜里崂山上的清凉,那明晃晃的阳光照射进怡春园的大厅里,空气中仿佛带着樱花的温柔的质感。她不敢确定,这巨大的不敢竟然让她没有了回头的勇气。
她想舒一口气,然而张张嘴之后,却没有办法呼吸。她说服自己回过头去,看看坐在身后的人,他仿佛来自月球,带着异样的眼色和气味,另林珊不由地油然而生一股好奇心。这好奇心,在看见程沛云的那一刻,在林珊的体内轰然崩裂,像魔法里炸裂的水晶球,晶莹的碎片炸在空气里,一切都是慢镜头回放,那些个碎片全都变做羽毛一样轻盈,飘着。
林珊楞在那里。她懵掉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这空白足足有好几分钟的时间。然后,她醒过来,用手掐一掐自己的大腿,一阵钻心的疼,这是梦吗?她问自己。
她背过身来,看着程沛云。
程沛云要了一壶酒白酒。这是他车祸醒过来之后第一次喝酒。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从他迈进怡春园的那一刻,莫名的情绪便笼罩着他,莫非是以前来过这里吧?这样的念头闪过脑海,迅速被失落和抑郁掩盖过去。一杯酒下肚,热辣辣地烧着程沛云的胃。
才短短两三个月而已,程沛云自从恢复记忆以来,整个世界和陌生的人事像一座山似地像他压过来,他时常感觉老虎吃天,无从下口。距离他的新生才不过半年的时间,就让他经历了情感的折磨,他感觉自己的安全感一下子降到零,这个时候,酒才是他最好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