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小宁回来告诉我说,海平从医院出来之后,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去了海边。小宁不敢贸然走上前去,只是远远地跟着他,这个时候,海平需要的不是安慰也不是陪伴,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他需要的只是静静地一个人呆一会儿。小宁远远地跟着他,看着海平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早春海边的沙滩上,默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海平只是一动不动。一直到月亮从海上升起来,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天色完全暗下来。涨潮了,海水已经快要涌到了海平的脚边,小宁看见海平依旧踉跄着从沙滩上站起身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岸边来。之后,他走到了巷子里德酒馆,小宁一直看着他喝酒,一直到你出现,接他回家。安排小宁去照看海平之后,我又回到病房里来,谢燕请我告诉她,她的病情到底怎么样。我把实情告诉她之后,她非常平静,她早就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她请我转告海平,她不会打搅他现在的生活。”彭泽说,“然而,林珊,我看得出来,她的情绪非常低落。她告诉我说她来青岛已经两年多了,当初为了躲避上海的梅雨和酷夏,她才北上来到青岛,没想到一见倾心,便决定自己的有生之年在青岛度过,到如今,两年已经过去了。我问她的经济来源,问他这两年过得好不好,然而她却不肯说。她一个劲儿地摇头说这不重要,对于一个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来说,这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四年过去了,她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女儿。”
“我的女儿,仍然是叫月轮吗?”她问道。
“是的,仍然叫月轮,没有改。”我回答。
“这个名字还是我取的,为了纪念我和海平乘船出海的那一个夜晚,那一夜,也有一轮明月高悬。”她自言自语道。
“月轮现在已经长大了,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我对她说。
“她现在有没有母亲?海平结婚了吗?”她问道。
“是的,海平结婚了。”我说。
“那……月轮的继母,对她好吗?有没有让月轮受委屈?”
“海平的现任妻子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你放心好了,月轮不会受到半点委屈,月轮会健康地成长。”我向她打包票。
没想到她突然又哭了起来:“这样我就死也瞑目了。”她说,“月轮现在已经五周岁了吧,她现在长多高了?听话不听话?不知道长得像我还是像她的爸爸……今生我已经没有福气养育我的女儿,我唯一可以期盼的就是来世再让我好好尽到母亲的责任。谢燕看上去很欣慰,然而却总也掩饰不住眉眼之间的落寞。”彭泽向林珊讲述着病房里发生的一切。
“没想到海平身上曾经发生了这么多的故事。这五年来,谢燕默默付出了这么多。我能够想象当海平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内心是多么地挣扎。他内心里一直以为谢燕辜负了他们的这份感情、谢燕对不起他们的女儿,然而谢燕却也是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林珊说道。
“对,这几年,谢燕自己承担了太多太多,若不是这次相逢,也许这些事情就要永远隐瞒下去了,我们永远都不会了解事情的真相。”彭泽说。
“对,天涯何处不相逢,没想到这个世界时如此之小。”林珊感慨道。
两个人一阵唏嘘,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不知不觉中,东方已经泛白,暗夜在他们的谈话过程中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早起的鸟儿已经嘲哳有声了。
林珊很奇怪,经过这次彻夜长谈,她除去感慨却没有一丝疲惫。她想起家中的海平和月轮,两个人大概都快醒来了吧。她担心海平和月轮醒来之后找不到自己,她结束了和彭泽的长谈,要往回赶。彭泽也结束夜间的值班,准备休息。
林珊从医院出来之后,时间还早,早上的电车还没有发车。她在医院门口等黄包车,然而左等右等却不见一辆车过来。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和彭泽的彻夜长谈中。
彭泽在办公室,他伸个懒腰,脱下穿在身上的白大褂,整理一下桌子上的档案,准备回家休息,他还单身,回家去也是孤家寡人,回家的愿望并不是特别强烈。他正在整理文件,却忽然听到外面有急匆匆的高跟鞋的声音,踩得大理石走廊吱喳作响。“肯定又是一个急诊的病人!”彭泽想,他站起身来,准备出门。然而那个高跟鞋的声音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忽然消失,只见门忽然被撞开,彭泽差点和开门的人撞个满怀,他抬头一看,那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林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