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沛云要求把床搬到书房里。他翻看自己在大学时的书,才知道自己念的是文学。那些书在书架上,程沛云竟然不觉得陌生,翻开看时,里面的章节内容都是熟悉的,奇怪,他对摔伤之前的人和事已经淡忘了,然而对自己所学的知识,竟然还是记得的。
最近他经常做梦,常梦见自己在学习,越是看书,他要学习的欲望就越来越强烈。
在书房看了两个月的书之后,有一天,在程福兴扶他上洗手间的时候,他说:“爸爸,我要接着读书。”
程福兴使劲儿点头:“想读书那就去,等你的腿康复了之后,爸爸给你办国立山东大学的入学手续!”程福兴为儿子感到高兴,程沛云一直是一个爱学习的孩子。
“不是的,爸爸,我要出国留学。”程沛云说。
“啊?”程福兴还是吃了一惊,好不容易父子两人的关系出现了转机,没想到程沛云却是想要出国了。“你考虑好了么,沛云?你想去哪个国家?现在全球的局势都不稳定,这是要冒一定风险的。”
“这个我想过,爸爸,我去英国,仍然去念文学。”程沛云说。
“可是……你若过去,便只能一个人照顾自己。你以前从来没有在外面自己生活过。”程福兴说。
“以前没有,不见得将来也不要有,我会照顾自己的。”程沛云说,“我知道,去英国的学费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才跟爸爸商量。一方面,爸爸的生意我学不来,无法继承爸爸的事业,可是我也要独立谋生。另一方面,我喜欢文学这门学问,想要拿这门学问当做谋生手段的话,是非要做到一流不可的。”程沛云说。
程福兴没有理由可以拒绝,一想到程沛云将要去英国学习两年,他心里也非常不舍;然而他想到儿子的将来,他还是决定尊重儿子的选择。
程福兴给程沛云请了教英文的家庭教师,要去英国,首先要过语言关。于是程沛云一边打着石膏一边学英文。
闲下来时,程沛云便想,这也许就是“不能等”吧,青春时光不能等,大好时光不能浪费,是这个含义吧。
五个月眨眼就过去,就这样,程沛云在书房度过了一个漫长的秋季和大半个冬季,能够下地走路时,已经接近年关了。
这天医生来过,好好检查了程沛云的腿,告诉他,他的腿已经完全恢复了,可以下地走路了,只是刚开始时不要走太多的路。
程沛云很兴奋,他迫不及待地要出门看看。正是冬天,刚下了薄薄的一层小雪,到处一片洁白。
程沛云来到院子里,他的爸爸和奶奶一同跟下来,“看看,看看,”他们说,“沛云对我们的院子还有印象吗?”
程沛云环顾四周,程公馆的院落不大却非常雅致,两棵高大的樱花树在院子里,树下放了一张石桌,周围是四张石凳,都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了。靠墙的地方种了一丛月季花,也已经只剩下落光了叶子的带刺的茎。程沛云没有印象。
“沛云小时候最喜欢在这个石桌子上写作业,”奶奶说,“我们是在沛云七岁那年从内地搬来青岛的,沛云想起来了吗?”
程沛云摇头,他央求车夫老张和自己一起出门走走。他想要自己寻找一些过去的痕迹。程福兴想要同去,可是被程沛云拒绝了:“医生早就说过了,我的腿已经好了,而且有张叔叔开车呢,我不会走太多路,也不会迷路,您放心吧。”
告别了父亲,程沛云乘车离开了家。
“我们去哪里?少爷?”老张问。
“我们随便走走吧,先去海边,再去最有特色的地方,再去最繁华的地方,我真想知道,说不定我能忽然想起过去的事情来……”程沛云说。
老张开车驶出院门:“这真是奇怪,少爷,过去的事情你一点也想不起来吗?”
“是的,想不起来,你讲一讲我过去的事情吧。”程沛云说。
“我啊,只不过一直为老爷开车,少爷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怕说不好。”老张敷衍。
程沛云一再追问,老张也只能告诉他他在学校时是如何热心革命活动、如何因为去南京请愿而与父亲吵过一架等等。关于林珊的事情和为什么程沛云会摔落悬崖,老张却是只字不提,因为程福兴早就交代过。
程沛云很想立刻见到他在大学的那些朋友们,然而年关将近,学生们全都放假回家了,学校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