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暮气沉沉城墙下,但有英雄不死魂
树影渐渐拉长,沿着地表攀附到一处破碎的石柱上。石柱边上蜷缩着一群衣衫破烂的流民,互相依偎着靠在更加破败的城墙底下。他们的眼睛灰蒙蒙的,没有一丝光彩,心与灵魂早已彻底死掉。此时虽是聚集在一起,但却并不是为了能讨到吃食或引来雇主,北陆夜风很大,即使是白天也不见得有多暖和。破败的城墙与破落的人群互相依偎着,贪婪的接受着午后仅有的一点温暖,在这深秋时节又是衣不蔽体,互相遮掩好赖也能挡挡风不是?
嗒嗒嗒的马蹄声刺耳的响起,一名骠骑踩着骄傲的马蹄点儿从远处驰道上奔来。骑士的身材十分的壮硕,虎背熊腰显然时常锻炼。一顶巨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但露在外面的犀皮刀鞘和半截落雁弓都是南陆一等一的高级货色。再看那胯下的灰色健马,油亮的鬃毛和粗壮的四肢,一路跑来却不见大气喘。真真的左颜部的捷马,无数豆饼和羊蕨草堆出来的名驹。这样的勇士良马,放在那里都是绝对的主力斥候。
城门口却十分安静,两个兵痞正在靠着拒马睡觉。很显然,放肆的马蹄声搅了他们的美梦,一名稍显年轻的兵痞端起长矛堵在了城门口,有气无力的拄着手里缺乏保养变得锈蚀不堪的长矛。身边的老年兵痞翻了个身,借着头顶的破帽子谨慎的观察着停在门口的骑士。
“娘的,谁家小犊子。别来搅爷的美梦,赶紧给爷……唔!”年轻的兵痞话才说道一半,“滚”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倚在身边的老兵痞突然出手将其按倒在地,并不断的向他使眼色。年轻兵痞到也机灵,立时便不再挣扎,推开老兵痞的手自个爬起来走到一边就地坐下。
“这位老爷不要见怪,他是新来的,许多事都不晓得!”老兵痞向那骑士拱拱手,沟壑纵横的脸上爬满了讨好。
“峙城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破败?”骑士扭了扭微微发胀的脖颈,一阵风吹来刮的兜帽一阵抖动,骑士掩映在帽檐阴影中的脸也显得阴晴不定。
“这个……”老兵痞略显不安的的迟疑了一下,当发觉城门周围只有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人时又低下了头,神色闪避似有难言之隐。
“拿着。”骑士翻身下马向前踱了几步,健马的身型刚好将自己和老兵痞遮了起来,一串制钱被塞到了老兵痞的手里。
“这……”老兵痞一阵语塞。这是十足十的南朝制钱,在冶金落后的北蛮是仅次于金银的硬通货。这样一串制钱起码有三十枚,五妹制钱就是一头肥羊啊!
老兵痞神色恭敬的把那吊制钱还给骑士,见骑士似乎心神疑惑,狠狠一咬牙,颤巍巍的问道:“小老儿斗胆问将军一个问题求将军成全?”
骑士也是有些错愕,不过还是很耐心的到:“你问吧,若是我知道的我尽量回答你。”
老兵痞眼角一阵抽动,再次小心翼翼的问到:“敢问老爷可是鹿营的武贲?”
骑士立刻变得特别警惕,身子突然后撤一步并把手按到腰间的佩刀刀柄之上,虽然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依旧能感觉到骑士的警惕和怀疑。“你是什么人!”
老兵痞一听此言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旁边不远处的年轻兵痞急忙跑过来,只听老兵痞带着哭腔到:“鹿营,鹿营终于来了!”
“你这话是何意?”骑士被惊得一愣,手依旧按在刀柄上,语气却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温和。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敢问大人可有一个安全之所,小老儿必定知无不言。”老兵痞颤颤营营的站起来,似乎有什么惊天秘密要说出来。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那骑士伸手阻止了老兵痞的后话,能成为前锋斥候的必然不是等闲之人,见此时情景情虽知里面必有隐情,而那一老一少两个兵痞似乎对峙城内颇有顾忌。事到临头须放胆,骑士心中有了计较,转身认蹬上马。“今夜子时,我会在城南十里的老鼠坡等你俩,记住今夜子时!”
入夜子时,峙城城南十里,老鼠坡。
老鼠坡原名叫额奴镇,不过是个方圆不到三里的小村落。旱帖木儿家族继任之初,这里就爆发了北蛮最强的一次鼠患。成千上万的老鼠从地下钻出,将整个额奴镇啃成了白地,许多人甚至活活被老鼠咬死分食。虽然最后两院六旗抽调重兵甚至请来南陆的秘术师协助,也足足花了三年时间才彻底将这里的鼠患平定。此时的老鼠坡已经成为历史,但遍布地表的密密麻麻的老鼠洞却是所有骑兵的梦魇,即使是人也很难在这里走快,稍有不慎就会踩进鼠穴。
黑漆漆的夜里,三个人影喁喁而行。前面的领路之人正是先前的斥候骑士,后面跟着的俩人则是下午守门的两个兵痞子。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摸着黑的前进着,罕有的几声风啸是唯一的响动。
“你们在这里等下,我去通报一声。”斥候骑士此时已经换了一身便装,但那身宽大的斗篷和峥嵘的鹿角盔已然在身,手正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老爷且去,我俩自会再次安静等候。”老兵痞说话还带着一丝文秀气,倒似读过写诗文的样子。
斥候骑士便不再理会,转身快步朝前方一处微微亮起的营火处跑去。
嗖!一只雕翎箭尖啸着插入那斥候骑士面前五步的土里,这是示警箭,用以警告来人立即报明身份。
“雷霆之风!”斥候骑士已对这一套暗哨系统驾轻就熟,一见示警箭立刻把今夜的口令报了出来。
“无畏之枪!”跳动的营火后闪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无论是套在身上的大号斗篷还是头顶的鹿角盔,全都密密麻麻的缠满了枯叶杂草,就着不算明亮的夜色的确很难分清那里是人那里是草。
“科奇?”斥候骑士在看清哨兵的脸后吃了一惊。
“哥?”显然哨兵也是楞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的职责,忙吧手里的弓弩收了起来,对着斥候骑士单手握拳振击胸口到:“属下参见游骑兵百户大人。”
“臭小子,还和我玩这套!”斥候骑士同样击胸还礼,随即对着弟弟额头就是一个暴栗。“能帮我通传一下吗?这两人似乎有要事要禀报。我怕出状况白天没敢带他们来,只好趁夜里把他们带来。”
“你运气不错,小王爷和质子都还没有休息,这时候估计刚刚巡视完营地,我带你们去见他们。”年轻哨兵说着将营火熄灭,从怀里摸出一只哨子呜呜的吹了起来。少顷从远处传来一阵同样的哨声,年轻哨兵一乐:“走吧!”
“怎么射了这么多的暗哨?”虽然知道擅自询问军机是大忌,但面对自己的弟弟斥候哨兵还是小声的问了出来。
“还不都是那几个扶桑混蛋干的好事!”年轻哨兵愤愤的啐了一口,指了指西南方。“质子说那些扶桑混蛋想挑起咱们南北之争,到时候他们就可以渡海而来把咱们一勺烩了!”
“我还是不明白,咱们蛮汉之战与那些倭奴有什么关系?”
“不懂了吧!”年轻哨兵有意卖弄,忽然想到身边这家伙是自小就喜欢欺负自己的哥哥,马上笑着回到:“还记得咱在来峙城前的路上射杀的那些怪物吗?”
“你是说不畏刀枪的黑色怪物?”斥候骑士一想到前几日见到的怪物,顿时头皮一阵阵发麻。
“就是那东西,质子说那些东西都是那些扶桑妖人引来的。而且那些怪物不仅不畏刀枪,有的甚至还会附身到人的身体里,那个人立刻就会死掉。这还不打紧,被附身的人还会像吊线木偶一样被控制住,想要他干嘛都可以!”年轻哨兵说到这里也连忙捂住了嘴。
“设置这么多的暗哨就是为了防止那些怪物渗透进来?”斥候骑士悄声的向弟弟问道,眼睛同时不自觉的瞟向身后,两个兵痞依旧相互搀扶着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昏暗的夜色下很难看清后面的脸,斥候骑士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推动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越是向前走,心底的不安就越是强烈,并逐渐演变成了一种自我暗示的恐慌。
“喂!”前面带路的年轻哨兵回头喊了一声,示意众人停步。斥候骑士被弟弟吓得一个激灵,锵啷一声拔出半截佩刀,眼睛四处搜寻着。望着弟弟惊异的眼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讷讷的把刀收回鞘里。
年轻哨兵微微一笑,也不说破,摸出怀里的短弩瞄准远处的一丝光点扣动了机括。嗖的一声,弩箭化作一道白影蹿进了那团光圈,瞬间一座淡蓝色的水幕凭空出现。
望着满眼惊诧的三人,年轻哨兵向侧面一让到:“这就是小王爷和质子的帅营,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