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雪没有想到会在祈州的大街上遇到轻舞,这样宽阔的街道,这样密集的人群,这么多匆匆而行的马车。
是的,她只是坐在马车上,只是将车上的帘子轻轻卷起,眼睛朝热闹的街市望了一眼,只一眼,她就看到了一双微笑的明亮的眼睛。这少女坐在马上,一身骑装,显得英姿飒爽,周围人群里的喧哗,于她,全是画中的静景,失了声音,甚至于失了颜色。
徐轻舞对着她热情地喊:“尹姐姐!”
声音越过重重的空间阻碍,传到云雪耳中的时候,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感动。她将头探出车外少许,送给她一个灿烂优雅的笑容:“有空吗?一起去对面坐坐。”
轻舞顺着云雪的眼神看去,对面是个茶楼,她点点头。
等云雪下了马车,走进茶楼的时候,轻舞已经侯在里面等她了,她占据着一张靠窗的桌子,站起身来迎接云雪:“尹姐姐,坐这里!”她对她招手。
云雪有一种恍惚,那个前不久还对她出言讥讽的少女,怎么看都不是眼前的她,眼前的她美得脱俗,笑起来如阳光明媚,春暖花开。老天爷能把一个女孩生得如此美,必是对她厚爱的。
云雪在她对面坐下来,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离开,她的心倒是坦然起来,面对轻舞的时候,笑容不改。
跑堂的小二送上来茶点,又给桌上添上热茶,说声“请慢用!”便转到其他客人桌上去了。
云雪将杯子握在手上,感受那有些滚烫的温度:“徐姑娘,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今天,我就请妹妹你喝喝茶。”
轻舞也握了一只茶杯在手,望着云雪的眼里带着一丝得意:“尹姐姐,你真的以为我们是偶然相遇?姐姐错了,我一直在此恭候着姐姐,眼都望穿了。”
云雪吃了一惊:“等我?为什么?”
轻舞笑道:“尹姐姐,你来城里,来来往往多次,跑的无非就是那几个地方,书斋,钱庄,尹姐姐别误会,我不是要监视你,我只是好奇,另外,姐姐骑的马车,也是有军营记号的,很好认,因为以前,良佑也经常坐它进城。”直呼良佑的名字,于她来说,似乎已是家常便饭。
云雪了然地一笑:“原来如此!下回我就不坐这马车了,省得耀眼。”
轻舞急了:“尹姐姐,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就不要见外啦,坐军营的车进城,一般的无赖泼皮不敢招惹的。”
云雪有意和她开玩笑:“祈州城里也有无赖吗?如果遇到,我就报上轻舞妹妹的名号,我倒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敢招惹我!”
轻舞脸有些红了:“那是,你只要说我的名字,想必他们也会给我几分面子,不,是给我父亲大人几分面子。”她倒有自知之明,云雪心中一动,这样单纯的轻舞姑娘,倒是显得可爱。
“姐姐经常去书斋,原来只是卖画,姐姐可以告诉我原因吗?难道姐姐缺钱?”轻舞问。看来,云雪在城里的所作所为,真的没有瞒过她的眼睛啊?这么说,良佑也应该知道了。
“嗯。”
“这里有点钱,姐姐不要嫌少。”轻舞像变戏法一般,从身上掏出一个钱袋,鼓鼓的,放进对面云雪的手中,“如果不够,姐姐尽管说,我那里还有不少首饰,平时也用不着,还可拿来换几两银子。”
云雪看着手中的钱袋,一时百感交集,她推到轻舞身边:“谢谢轻舞,我用不着,我的钱已经够了。”
轻舞的神情里有一丝惆怅:“真的够了吗?姐姐不要骗我,你现在一定很需要银子,这点钱哪里够?”
“真的够了,我的画很值钱的。”云雪对她肯定的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对面这个姑娘,不问原因拿钱给她,这种举动,还是令她非常感动的。云雪暗想,以前的我,一定是被某种看不见的想法所蒙蔽了,人家姑娘如此好心,我却没有发现,还很不友好地待她,实在有些不该。
轻舞失望地将钱袋握在手里:“姐姐目前有什么打算?”
云雪内心一震,难道说,轻舞竟然已经看出了一点什么?她故意叹口气:“我的事,妹妹一定听人说了吧?我现在无家可归了,也没想好有什么打算,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轻舞的目光里露出一丝讶异来:“我以为,姐姐筹备银两,是为了将来做打算,姐姐也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不会就此庸碌过上一生,即使不回那个家,我想姐姐也不会如百姓家的女子,忧伤过上一生的。”
云雪再一次心惊了,对面这个女子,似乎知道自己的想法,也仿佛洞察她所有的心思,在她面前,她竟然有无所遁形之感。但是——
“轻舞,问你个问题好吗?”
“嗯,尹姐姐尽管问!”
“你对我说实话,你喜欢良佑吗?想嫁给他吗?”云雪问得云淡风轻。
轻舞却红了脸,小小声地回答她:“嗯!”
云雪想笑,刚刚还对她侃侃而谈的、说话针针见血的徐轻舞,终于也有害羞的时候了,她真想哈哈大笑,但是,她忍住了,面上还浮现出一丝了然的神情来。少女的情怀,如诗如画,美好不可亵du。
“喜欢他就对他说出来吧,别憋在心里,让自己难受。我想,良佑也是喜欢你的,即使他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云雪说。
“真的吗?”徐轻舞的声音都在颤抖。
“在我心里,轻舞应该像江湖儿女一样,不拘小节,若喜欢他,就告诉他!感情的事,拖拉就不好了。”这一回,云雪笑了笑。
“我父亲已经向皇上求旨赐婚了。”轻舞的脸上有几分羞涩。
云雪笑了:“好事啊,恭喜恭喜!”原来是这样,已经求旨赐婚,心中没有了后顾之忧。那她对自己,对她这个刚刚被弃下堂的遭世人唾弃的自己,原来真的是抱着同情的想法而来的。
云雪忽然不想说话了,她尹云雪,还没有到需要人来怜悯的地步。
夜已深了,窗外还偶尔传来一声不知名的小虫的鸣啾声。营中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将士们已经进入了梦乡。营后面低矮的一排房子里,还有一丝微弱的光亮,透过薄薄的窗纸,微微散发开来。
云雪坐在桌边,烛光映着桌上的一堆物品,有些醒目。那是几张银票和几锭银子,也是云雪近来卖画所得。
好在她还有画画一技傍身,看来,老天也并没有薄待她,灯下的云雪,有些苦涩地想。这桌上的一千两银票,和二百两现银,除了还给良佑的一部份,还给神医的一部份,剩下的大约还能有五百两左右,这些,应该够了吧?
只是那尼姑庵的师太,似乎并不为银两所动,她这区区五百两,全捐作香火钱,那师太会不会答应她的要求呢?
这,是个难题,但是,不试试,她又如何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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