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树木茂盛的群山,山上开着各种野花,林中到处都是掉落的松枝松籽和落叶,踩上去,脚下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脚步声伴着低沉的说话声:“阿福,你们来时可有见到什么人?”
“没有!我们很小心的。”
“那边再没有什么动静?”
“爷,我们没有细细打听,这几天我们一直都在找您,几乎走遍了这一带的山,上回和您一起的张晓直到现在还没醒来,还在家躺着呢,韦通已经,已经……”
“我知道了,当时我就知道了,他们这回真下了杀手,以前还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青源声音沉重,“子重,你回去后到韦通家,先安排一下他的后事,我这边稍作安排,然后过去,你别忘多带一些银两过去。”
子重点头。
云雪就在一边默默地看,静静地听。
子重的年龄约摸也才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材高大,眼神明亮,身手敏捷,只是一张如刀削般严峻的脸一直绷着,除了失声叫了云雪那声外,他的表情就好象没有变过。
刘福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国字脸,外表精干。他比子重表情丰富,看见云雪,他大吃一惊后,第一句竟是:“这不会是真的吧?”他话中的意思,云雪不明白,刘福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子重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乔生则是一个沉默木讷的年青人,他叫了云雪一声“三奶奶”后,只是嘿嘿笑了几声,就接过了云雪手中的宝贝家当,然后他就那样自然地抱在怀里,一直跟着他们走着。
山下停了一辆马车,几匹马在一边低头吃草,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叔坐在车上,不急不忙地抽着旱烟。看见他们一行过来,大叔一脸喜色,但是并没有走过来,甚至也没有说话,仍旧稳稳地坐在车上。
青源对大叔点点头,叫声:“望叔!”那大叔只微微点点头,却转过脸对云雪道:“三奶奶,你回来了。”说得就像云雪刚从娘家回来一般自然。
云雪不知说什么,学了青源的口气,叫了一声:“望叔好!”望叔看着她,终于笑了笑。
青源扶云雪上了马车,自己也坐了上来,看着子重他们俱都坐在马上看他,微微一笑:“回家!”
马车缓缓开动,云雪透过车窗向外看去,两旁的树木都在向后退去,渐渐远了。风,呼呼吹着,将她的长发卷到一边去,乱发拍打着她的脸,她伸手拂开。
“青源!”她喊。
青源正在闭目养神,听见她叫,睁开眼:“怎么啦?”
“你看看我,这样子,象什么?”云雪一付跳脚的样子。
“象什么?”他来了兴趣,“你说象什么?”他打量她,她只不过是穿了一件不合季节的罗裙,梳了一个不合身份的发髻,穿了一双有些破旧的绣鞋,虽眉未画,唇未描,素面朝天,但看在他眼里,却无丝毫不妥,反而更显她天然清丽。
云雪叹气:“我们这是去你家啊,就这样子?”
青源眨眼:“你怕什么?”
“你不怕你母亲把我赶出来啊?”听说古人都很重仪表的,尤其是有身份的大户人家。
“不会,她欢喜都来不及呢——你走之后,她老人家常念叨你,你走的事我叫人没告诉她,只说你到外养病……”
云雪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原来青源一直没将自己离家的真相告诉他母亲啊,可是两年的时间太长,难保她老人家不起疑心,有哪家的媳妇在外两年不回家的呀?
她还想多问,可青源将她的手握着,似在安慰她不要多想。看来他是累了,刚才攀着绳子上山,他坚持把她绑在身上,一起让上面的人拉上来的。这些天来,他在洞中照顾着自己,内心却还在担心外面的一切。这样的男人,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竟让自己处在了一种危险之中,以至坠于崖下……
又想到和他在山崖下的日子,简单枯燥,却虽苦犹甜……不禁带了一丝留恋。
云雪的思绪一会儿飘到以前,一会儿飘到现在,偶尔还有一点对未来的担心。在马车单调的声音里,竟倚着青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赶车的望叔心情愉快地赶着车,子重乔生跟在后面,刘福已经先行一步报信去了。三个人因为寻着了人,心情都一样的轻松愉悦。因为想快点到家,一路上无人提议休息一下,也无人觉得累。
掌灯时分,一行人回到了乔府,远远地,就看到乔府大门前人来人往,车刚停在门前,就有小厮大声嚷:“来了,来了,快告诉夫人去!”早有人应了,飞奔着去了。
子重见马车停了半晌,车上却无人下来,急忙走至马车旁,咳了一声,叫道:“三爷,到家了。”
马车上青源应了一声,睁开眼,看见云雪正倚着自己身边睡得香甜,一张脸红如桃花,粉嫩可爱,情不自禁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马车外子重哪里知道这些,他看见大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好象还传来了夫人的说话,顿时急了,忙唤:“三爷,夫人来了!”
青源一怔,母亲定是见他多日未回,心中急了,才出来迎接。忙唤醒云雪:“醒醒,到家了。”
云雪迷糊中睁开了眼,她也是困得不行,听青源说到家了,急忙拉开窗帘伸了脖子往外望,只见一排大红灯笼下,“乔府”两个大字在灯影里异常醒目,急忙在青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可能是在车上呆得久了,腿有些麻木,云雪用手揉了揉,又拍了拍,竟没有看见几个丫头,簇拥着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来到自己的面前。只听见青源叫了一声:“娘,你来了!”华服妇人点头,说了声:“你回来就好!”却又把头转向云雪:“这是谁呀?”
青源急忙道:“娘,这是你媳妇云雪呀,娘你难道不认识了?”看着云雪一动不动,心中着急,有心怪她失礼让母亲生气,又忽然想起云雪记忆全无,一定是将母亲也忘了。忙提醒:“云雪,你怎么不上来见过娘亲?”
云雪方才醒悟,急忙上前见礼,福了一福,这礼节也是她脑海中自然想到的,也不知是否出错,心中不安,口中叫了一声:“娘!”
妇人却背过身去不受她这一礼,一边说:“我不认识你,你也别叫我娘,我媳妇早就病死了,现在又哪里来的媳妇,别不是外头哪家的野丫头吧?”
云雪一愣,抬眼看青源,却见青源大惊失色,一把扶住那妇人,说道:“娘你说哪里话来,这真是云雪,是你的媳妇,是她回来了。”
妇人喝道:“闭嘴!”一甩手,由一个丫头扶着就走,一边说:“别让这个野丫头进来,进来了,也给我打了去,我不要这不要脸的媳妇!”
云雪这才听明白了,原来这妇人是来拦住自己,不让自己进府的,看着青源已涨红的脸,看到众丫头小厮那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她的脸,也如点了火般,腾地燃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