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霰,公子呢?”况海阔清早下楼,只见雨霰与水双颜和老添三人围着张桌子吃早点,堂厅里还有些其他客人,就是不见冷湮洐踪影。
雨霰吹了吹碗里滚烫的粥水,耸了耸肩,表示不知。况海阔又看向水双颜,发现水双颜根本没有听他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将手中的包子撕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嚼一嚼又停一停,失魂落魄的模样。老添则专注地分辨着盘里的肉包和菜包,想挑个肉包子吃。
怎么回事啊?况海阔似乎永远不明白其他人到底在想什么,摸摸脑袋坐在雨霰对面的位子,捏起一个包子整个塞进嘴里,嗯,不错,怪不得这云来客栈客似云来,吃食好,住的地方也干净舒适。
况海阔见其他人不关心主子的行踪,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事,也放下心吃起东西了。
“奇怪了……怎么我昨晚记得被人用麻袋捉走了,早上起来又毫发无损躺在自己床上?”水双颜塞了一小块面皮进嘴里,嘟囔道。
老添也终于挑到一个肉包,高兴地用筷子夹起来,应道:“做梦吧。”
水双颜点点头:“嗯,我也觉得,咦?雨霰姐姐,公子呢?”她忽然发现冷湮洐没在场,扭头问雨霰。
雨霰将手里的碗重重地搁在桌上,粥水都溅出了一些,其余三人被她莫名的火气吓着了,只听她话里带气答道:“我怎么知道呢?人人问我,我又不是公子肚子里的虫,我怎么知道公子想做什么,想去哪儿呢?早上敲门又不见公子起来应门,昨晚不是见着他和水姑娘在一起吗?现在怎么问起我来了?”
昨晚雨霰回房时,见到冷湮洐抱着水双颜回她房中,雨霰当即也不敢出声,悄悄进了自己房里歇下了。早上去喊主子起身又不见主子应门,定是昨晚留在水双颜房里过夜了。
想到这,雨霰不禁心里来气,出了府就这样任意妄行,她一个下人又不便说什么。只是出了什么乱子,源夫人那边又是找她出气。这主子,到底怎么回事呢!
况海阔跟老添听见这话,睁大眼睛讶异地望向水双颜,水双颜也一副吓坏的模样:“什…什么?不不不,误会了,我昨晚只是和公子上了一下街,之后就再没见着他!”
雨霰见她样子也不像是说谎,那是怎么回事呢?罢了,知道不是呆在水姑娘房里就成,闹出个小的,这事情就真的难以收场了。
“你们怎么了?”
当众人都一脸疑惑时,冷湮洐从楼上慢腾腾走了下来,坐在了水双颜身旁的空位子,问道。
况海阔和雨霰异口同声:“公子,你去哪了?”
冷湮洐看了看桌上所剩无几的吃食,埋怨道:“我只是在房里睡过了头,怎么你们把早点都吃完了?”扭过身子吩咐堂厅里正帮其他客人倒茶水的小二:“小二,再给我一笼包子。”
雨霰和况海阔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小凉究竟去了哪里?一大早到他房里,发现他不在房里也不在密室,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开起玩笑,冷湮洐心里有些焦急,这个小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负责任?
冷湮洐思量一会,又忽然记起另一件事,从袖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身旁的水双颜:“这个,给你。”
“蛤?”水双颜原本埋头吃饭,闻言抬起头,竟是昨夜小摊上的眉笔,她欣喜地接了过来。
况海阔哈哈一笑:“公子,你看水姑娘那眉,黑得似涂了炭,还要眉笔啊?”说着还指着水双颜粗粗的一字眉笑得前俯后仰。
啪!一个包子砸在狂笑的况海阔脸上,他止住笑,凶狠狠地一拍桌子喝道:“谁!”
整个堂厅的客人都被这声暴喝引得侧目。
“我。”雨霰轻轻拍了拍手,像是要拍掉沾在手上的包子脏渍,淡淡地应了声,眼神无畏地望着一脸恶相的况海阔。
况海阔见是雨霰,语气也柔软下来:“雨霰,干嘛呢?我就是笑一下,水姑娘又不介意。”
“是啦,哈哈哈,没关系啦,雨霰姐姐。”水双颜无所谓地笑笑,掩饰自己心中小小的难过。
雨霰并不理会,只是扭头问正在喝粥的冷湮洐:“公子,时候不早了,您要是吃好了,我们就走吧。”
“嗯。”冷湮洐点点头,搁下碗。
雨霰吩咐小二将那刚上的一笼包子包起来,要了些旁的小食糕点,准备路上饿了可以用,随即上楼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冷湮洐和况海阔刚刚跨上马,老添也刚把马车套好,招呼两个姑娘上车,忽然一个老太太急忙忙冲向了冷湮洐。
况海阔眼疾手快,跳下马,拔出了腰间的海魂大刀,拦在主子的马前。可是那老太太却异常灵活,迅速一侧身,居然跳上了冷湮洐的青云骏马,坐在了冷湮洐身后,环住了冷湮洐的腰。
况海阔提起刀刚要挑到老太太的衣衫,想将她挑下马,却被冷湮洐行气出掌一挡,况海阔毫无防备主子会出手,几乎百斤的海魂大刀哐当一声重重地跌落在地。
“少岛主?!”况海阔急喊一声,也忘了主子临出门时交代在府外要唤他公子一事。
冷湮洐摇摇头示意不碍事,只见那老太太望着况海阔得意地笑了一声,声音阴森可怖,像是乌鸦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大个子,连我这老太太都下得了手,真是硬心肠啊,嘿…我还是走了…”说着敏捷地跳下马,快步消失在街上穿流的行人中。
冷湮洐看着老太太的背影,悄悄摸了摸袖袋中多出来的东西,满意地笑了笑,对其余人说了句:“走吧。”夹紧马肚子,率先开始了往南岸的路途。
雨霰心里明白了几分,应是小凉公子吧?还是这样爱闹,看来,今早主子应是与他一起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一行人又赶了几天路,途中皆有驿站可以休憩,今早就是从那沛羽镇的驿站出发的。
越近南岸,渔荒的影响就愈明显,虽不至于怨声载道,但已有些岛民的生计难以维持,冷湮洐心中焦虑,只想着快些到南岸,忘了已是过了午时许久,一行人还未用午饭。太阳又有些毒辣,马匹和随行的人都有些顶不住了。
比如水双颜。
“雨霰姐姐,早上在驿站备的吃食呢?我好饿……”午时都过了,见其他人并没有听下步子吃东西的意思,快饿晕了的水双颜只好厚着脸皮要起了吃食。
雨霰掩嘴一笑,莫说是双颜这个大食怪,就是自己都觉得有些饿了,主子他们更是一路连口水都没空喝。雨霰解开身旁的包袱,取出食物递给水双颜,又掀开马车前头的帘子,朝着骑马走在前头的冷湮洐喊道:“公子,停下来歇歇吧。”
前头的两人闻言勒住马,刚好路旁是一片小树林,一行人将马和车栓在路旁的树荫下,雨霰下了车,将手中的绢布铺在地上,让主子坐下,又取了水和吃食给他。
“双颜呢?吃了吗?”冷湮洐接过东西问雨霰,水双颜不知为何躲在车里,没有出来。
雨霰还未回答,就见水双颜在车里听见了冷湮洐的问话,探出头来:“公子?你找我?我刚刚吃了,车里还有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况海阔见到水双颜又狂笑出声,这次不担心雨霰会拿包子砸他了,因为雨霰和老添也一齐笑了。
那水双颜原来的眉毛就又粗又黑,刚刚应是躲在车里偷偷试了前几日冷湮洐送予她的眉笔,眉毛已经涂成了炭块似的,还连在了一起,似一条肥肥的蚯蚓盘在眉处,又配以她无人能敌的龅牙大嘴,样子可笑极了。
水双颜被人一笑,缩进了车里,满腹委屈。冷湮洐站起身望了一眼笑得忘形的三人,目光烁烁,威严中又有些威胁的意味,三人心惊,止住了笑。
冷湮洐拿起水壶走到车前撩起帘子,一跨步进了车里。车外三人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水双颜缩在车里的软座上,双手抱膝,手里抓着那支酿成笑话的眉笔。冷湮洐从水壶里倒了些水将自己的袖口沾湿,拉过水双颜,用自己沾湿的袖子一点点替她擦拭画坏的眉毛,直至袖口染上一片污黑。
“脏了。”水双颜见那雪缎褂子的袖子弄脏了,心疼地嘟囔。
冷湮洐面不改色:“不碍事。”
“你身上好香。”水双颜凑近他,像个小色女般拉起他的领口嗅了嗅,一阵兰花的幽香好闻极了。
“呵,这是当日你送我那块皂子的味道,你忘了?”冷湮洐见她自己凑近他,心中愉悦,应道。
“我知道啊,我特地给你加的。我觉得这个味道适合你,其他人用的都是无香无味的。我可是特地酿了三夜的兰香液,偷摘了胖管事不少兰花。”水双颜想起胖管事见到自己种了好几年好不容易开花的兰花,被人摘得七零八落时气得跳脚的样子,得意地说。
冷湮洐将她扶好,抬手继续给她擦拭:“海阔这人说话不作考虑,你不要难过,他们没有恶意。”
水双颜酸楚一笑:“我知道啦,呵呵,从小就这样的,习惯了。每次人家取笑我,我也不敢回话,跑回家躲在房里,我娘就知道我不高兴了,就会烙我最喜欢的葱油大饼诱惑我出房,可好吃了。”
“是吗?那我也要尝尝。明日就到南岸了,我们快些解决了事情,陪你回水家村可好?”冷湮洐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水双颜果然高兴起来:“嗯,好!我还要带给云娘和胖管事呢!不知他们在府里怎么样。”
“放心吧,他们在府里几十年,早就习惯了那生活,我们才离了几日,应不会有什么大碍。”冷湮洐又倒水涮了涮袖口,替她擦擦流过汗的脸。
“面具呢?”冷湮洐忽然想起。
离开云水镇的第二天就跟她解释了红衫女子那事,也说了小凉给她做面具的事情,这几日入夜她都带着面具,与其他人一齐谈天说笑,生活如常。冷湮洐虽然找不出她日夜双颜的原因,但总算让她能够如常人一般生活,也算是欣慰。
“在这呢。”水双颜拍拍袖袋。
冷湮洐赞许地点点头:“嗯,要随身带着,每次覆面不能超过六个时辰…”
“否则就会出红疹,从此对鎏鱼脂有过敏症,再不能戴那面具。我都听了好多遍了,记住了。我什么都明白,我又不是傻子。”水双颜埋怨起他的啰嗦。
“你什么都明白,那以后就不要管别人说什么,我母亲与雨霰,还是旁的什么人,我都不管。我也不管你生得如何,我中意的就是你的心无城府,双颜,只要我在一日,就不会让你不安。”冷湮洐忽然说起这样的绵绵情话,水双颜愣了一下。
水双颜当然知道自己心中也是有这温柔俊朗的少岛主,那日见到别的女子俯在他身上,恼得眼泪都要落下。
可是,她那见不得人的容颜还有不明不白的身世,怎么衬得起玉人般的他。
所以她总是矛盾,总是不安,不知该如何抉择。今日听他一番话,水双颜终于咬咬牙,在心中告诉自己,遇着他,是她之大幸,不能就这样辜负他的一番情意。
水双颜想到这,朝着他点点头,缀着雀斑的双颊浮起了两团红晕,虽不是美人,但也有些少女的娇羞迷人。
冷湮洐笑了笑,刚放下心来,又想起水双颜刚刚提起府里的事。
才离了几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师傅说要趁着这几日快些动手。”冷冰凝的随身侍女溢荀与一个女子在待雨院无人的角落悄声议事。
“这几日?”那女子有些惊异。
“是,这几日,趁着少岛主不在,其余人也忙着筹备大公主的婚事。尚岛主那的防卫也松懈了不少。”溢荀眼中荡起一丝阴冷的光。
“好吧,我会找机会的。”女子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溢荀转身刚要离开,却见冷冰凝一脸狐疑从溢荀背后远远走来。
女子随即对溢荀悄悄使了一个眼色,假意说道:“这是待雨院的物什,姐姐检查检查,若是没问题,我就先走了。”
溢荀已经悟了过来,答道:“我看过了,都好。你走吧。”
女子欠了欠身,出了待雨院。
“溢荀,什么事?”冰凝这时已经走到溢荀身旁,问道。
溢荀扮作有些惊吓到的样子,欠了欠身行了个礼,嗔道:“公主,您吓到我了,这是洗衣房的侍女,送洗好的衣物过来罢了,没什么事。”
冷冰凝看了看溢荀手中的物什,点了点头,又有意无意地问道:“这小侍女模样倒俊俏,好似每次都是她送来呢。”
溢荀听见这话心中如擂鼓般不安,抑住心中忐忑,一脸讶异回道:“是吗?我倒没有公主细心,不记得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