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已矣,御辇便移驾辰德殿,众卿自是跟随移步。午后在辰德殿前的广场有御前演武,王域与北幽各自从贵族武士中甄选七人,来作“递相砻励”,切磋切磋武技。其实结局自然是王域胜,众人心中也都清楚。只是这怎么个胜法,还要看两方甄选出来的武士到底有几斤几两。若是果真不如北幽武士,人家给放了太多的水,那恐怕胜了也不如意,连“不武”都称不上,传出去让人家耻笑;当然,若不意剃了人家的光头,也会抚了侯爷的意。
若是两国会盟,这武士也倒能真刀真枪来作对决,为了各自的君侯不息流血甚至牺牲。可偏偏一方是王域,与王域动刀动枪是为反贼,只能点到为止,更何况,这胜负说不准早已拟定——只不过,王域军武第一人是风清绝,以他出了名的懒散不管事,这场比武的悬念颇大。光是他拟定的武士名单里,就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而北幽拿出来的名帖,统统都是有了战功的少将军,看得王域一众心下一紧。当初,有些王孙宅里的显贵还为了自家小孩能入御前演武,偷偷拜访过这位邻居,只是都被他以“推毂后进”的名义推辞了。如今一看名帖,不由气道:这些人都是哪儿冒出来的。
演武还未开始之际,风清绝与皇帝早已端坐在前殿的皂锦之后,一个坐北朝南高踞帝位,一个则一撩白袍的衣摆,稳稳坐上宫人搬来的红锦牙座。皇帝笑曰:“卿可有万全的安排?”
“有万全的安排,又怎么称得上是演武呢。”闲散的声线,抑扬顿挫地好听。“都是些很好的孩子,皇上给了赏头,他们自然卖命。”
宫眷与众卿都坐在殿前广场的观礼台上。小黄门拉了青锦为贵人们遮阳,倒也了了女眷们的一桩心事。时值五月,正午阳光正劲,白臂欺霜赛雪的世家女子,怎能忍受暴晒?
风柳绵的位置被安排在帝姬旁边,两个人独占一个帘栊。她自当日落水之事后一直不曾见过帝姬,也不知道今日册封之礼时她在不在,此时只小心翼翼地试探:“拜见弦帝姬。”小娃娃“嗯”了声,唤她平身。她乐了,把果盘朝她那里一推,谄媚笑道,“帝姬近来安好?”
小娃娃四处望望,然后一本正经地扭头对她道:“我皇兄不许我同你说话。”
风柳绵笑还挂在脸上,不过已然僵了,窘迫地摸了摸鼻尖,唯唯诺诺地应着“是”转过头去:“皇上英明,皇上英明。”她心里直道苦,自己又不会每次都把小帝姬拖去淹得昏厥,皇上这般也太杞人忧天了。帝姬不与她说话,演武又还未开始,她一个人闷得慌,乘帝姬不在意一溜烟跑出了帘栊,朝武士休憩的地方跑去。她可是明明白白看到,帝都一方的名帖里有她家长工晋冉的。
休憩所就在殿前广场旁,但一路行去都有层层侍卫把守。风柳绵凭着新颁发的公主印,一路神气活现地通过,一旁的金吾卫还要弯腰行礼。最后来到休憩所外头,发现她家长工正骑在马上,扯歪了领巾和守卫吵着呢。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很有范儿地拎着公主印玺走到晋冉身边,殊不知自己的模样浑似街头里巷早起遛鸟的老头儿。那守卫大概也注意到了,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故作老成的新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被他看得很不耐烦,皱了秀气的眉峰,“做什么吵起来了呀?”
“他没有名帖就要进去,我们不能放行。”那守卫说起晋冉眉眼里有十二分的不屑。
“我是演武的第五位武士,名帖的话,大将军没有给过我。现在演武就快要开始了。”晋冉心情很不好,说出的话不知为何嘶哑得很,想来是匆匆赶来不曾进水。
“好了好了,都是些小事,他就是排在第五的晋冉,我可以作证的,绝对不是伪证。”柳绵溜着公主印很大方地一挥手,激得守卫差点撅倒:小事?进了刺客,随便选样演武场里的武器,然后要了皇帝陛下的脑袋,那是小事吗?不过看公主大人对那位少年武士很自来熟的样子,大概算是结识吧。
于是晋冉就跟在柳绵身后,低着头走进休憩室里——他总是低着头,好像要躲掉什么似的。他一走进里头,立马与前头大摇大摆的公主大人分道扬镳。柳绵溜着公主印还不知道,一边走一边与“身后”的小晋同修说话:“爹爹这样子的东西也会忘记,真是老糊涂了,倒是对不住你……刚才,刚才中午的时候……”她猛一转身,人不见了。
“……晋公子对贱妾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清灵悦耳的声音故意提尖了装女人,怨诉道。她往左手边一瞧,可不是手捧蜜饯往嘴里塞的柳四吗?而栋梁正一脸正直地在替晋冉穿铠甲。晋冉任他替自己扯着火红的系绳,微微侧目道,“别把我扯进去。”
“原来都在啊!”柳绵扑过去抢过柳四的蜜饯,往嘴里抛了一颗,“金阳斋的!”
柳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只能争些口快:“好嘴力好嘴力,不愧是吃遍帝都的小****……”
栋梁和晋冉在那厢黑了一张脸,不明白两个纨绔子弟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长薪替晋冉整了整领巾:“公主殿下也是来替小晋捧场的吗?”
柳绵无比欢快地嚼了半天咽下:“大概是吧,你们一直在里面等他吗?真是蠢死了。要不是我来,晋同修都要被那些侍卫拦在外头了——晋同修你加油,打死他们北幽人。”晋冉低声道了句“多谢”。
“好说好说!”她恬不知耻地把爪子探进蜜饯袋子里,狠狠抓了一大把往嘴里倒。栋梁忍不住说了句,“你给柳四吃点,他才刚拆。”
柳绵无比欢快地把公主印溜出来:“不给,不给,不给你咋地!你奈我何?你无可奈何。”说完头上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阴影,是栋梁走过去拎了她,“不要以为叫你声殿下就可以随便吃别人东西了!把东西还给柳四,又不是给你买的!”
柳四对着栋梁感激涕零眼泪汪汪,伸手乞怜,栋梁非常正义地把蜜饯袋子放在了他手心里。柳四回过头,贼笑着对柳绵作了个鬼脸,“呵呵呵老爷又不是给你买的,就算你是公主也没用,他是给我买的。”
柳绵瞬间在栋梁人高马大的阴影中石化。此时此刻她下定决心要找一个男人,毕竟,一个女人地位再高,没个男人也是要被人家欺负,特别是受宠的面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