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冰,继顾瑾,傅雪莹之后的第三个新身份,顾瑾由此大胆推测上辈子是间谍出身,上面给她安排的背景没用完,所以阎王准许她这辈子接着继续用。
生活就像是一个贱人,你顺着他吧,捞不着好,逆着他吧,还越放肆嚣张,怎么着都改变不了贱的本性,还期待用照妖镜从里到外照一遍,就能脱胎换骨?
该活还得活不是?好歹又给了咱一条命。
五月入夏,顾瑾只穿了中衣撩起长袖和宽大裙摆,在刚刚嫁接的梨花树下翻植新土,几个家丁低头在一旁静静呆着,经历了如火艳阳的格外关照,感觉自己都被烤熟了。
从一大清早忙到正中午,总算大功告成,顾瑾擦擦累汗,一种淡淡满足的成就感充盈心际,站直身子一望,顿时觉得眼亮心明,走来的丫鬟也忍不住惊叹“好美啊”
团团簇簇,梅星点点,如雪如霜的壮观胜景镶嵌于屋前的空地,阵阵暖风送入鼻中沁心透脾的淡雅芳香,枝干遒劲有力,茂盛葱郁,渐渐地,一只数只的美丽蝴蝶和蜜蜂循序繁多被吸引过来,脱开花瓣,逗弄着嫩黄的花蕊,如舞动精灵般仿佛带着花瓣翩翩飞起,热闹非凡。
桃花从来不知道随风飘零,残败狼藉的平凡花种也能打理的这般高洁幽雅,娇态尽显….
“大小姐,你找我?”桃花小心翼翼的问,从见到第一面开始,顾瑾像谜一般就在不停的给她惊叹,不过阴人方面的居多,比如那天拦她出门的丫鬟们,当天晚上就浑身痛痒难忍,次日挠的皮肤像开水烫了似的,又肿又红,要滴出血来。现在一看见顾瑾就要立马想要躲。
顾瑾把铁铲子给了家丁,随意看了一眼胆战心惊的丫鬟中较为镇定的桃花,放下衣袖,淡淡道“你跟我来!”说完迈着轻盈莲步徐徐走向屋子。
“桃花姐….”丫鬟们担心拉着她,“要不然我们去找老夫人…”
桃花坦然笑道“又不是龙潭虎穴,怕什么,老夫人才刚睡下,大小姐要是想要我的命,就是请阎王爷来也没用,”告别了姐妹们,桃花脸色变了又变,随后快步走进屋内。
顾瑾双手交叠撑着下颚,笑眯眯坐在菱花镜前细瞅里面的年轻女子,除了黑亮的耀眼瞳变成了亚麻色琉璃珠,玉肌皮肤更加白皙滑嫩以外,其他并无二样,说真的耶,古代人皮肤都这么好吗,怎么折腾都留不下丑陋的伤疤痕迹,但那御龙鞭真不是盖的,鞭痕虽没了,只是….
“大小姐!”镜里多了一抹娇俏影子。
顾瑾执起檀香木梳交给桃花,盯了镜中人好一会,确定除了一张笑脸什么都看不出之外,失望而挫败叹了口气,接过梳子慢慢理顺长及腰间的青丝。
“我跟你跟二小姐打过招呼了,这十天,你跟着我!”顾瑾诱人朱唇一张一合。
“是!”桃花漠然回应道,对于看不透的顾瑾,她还是喜欢常年服侍,爽朗直言,没心没肺的徐凤娇,最起码没她这么喜怒无常,风云变幻,或许你根本没察觉到什么,她已经在算计哪种死法更能解气。
“院子里有不下三百株梨树,而最高处的梨花吸收的阳光最充足也开的最繁盛美艳,你知道我为什么独独中了梨树?”顾瑾温润如珠盘的声音好听想在耳边。
这该怎么答,桃花停下动作,视线随即移向外面,才一会落扬花瓣已铺了薄薄一层,想粉色的天鹅绒地毯般梦幻,诗意。“大概是梨花好看,能结果子吧!”
“实在!”顾瑾奖励似地,抛给她一个媚眼,那娇俏样子把桃花惊了一番,“不过还不全面,梨树生命力,适应力强,几乎给点土挖个坑就能活,成熟的果梨肉脆鲜美,多汁可口,不仅如此,还能润喉,醒酒解毒,止咳,外面我种的大部分都是黄褐色的花榈,韧性很强,纹理自然柔和嫩滑,制成家具华而不喧,流畅华贵,一件成品流通在市场就是千两真金。”
桃花听得愣直了眼,顾瑾用指腹一下一下敲击着桌子,想到当初问徐良要,也是这副极度讶然的匪夷神情,就忍不住扑哧一笑。光打通门路,山高路远运往皇城,这些年跟王觅贪的家底就败个七七八八了,要不是为了白暖烟而讨好她,他肯吃这么大亏?其实顾瑾只是借机难为难为他,顺便探探一下他背后的势力而已,山贼流寇,奸商讹诈,还得找懂货靠得住的行家鉴别,官府道道批文临检,一步差错就功亏一篑,想不到丫的还真有这个本事。
顾瑾一个爆栗敲醒陷入冥想入神的桃花,调笑道“徐凤娇和他相公夫妻不合吧,而且似乎还有个怀了孕的婆娘,眼下正是好时机,凭你的能力,稍微动点脑筋,只要控制住神经大条、重感情且同情心泛滥的徐凤娇,就能轻而易举的取而代之,你当真甘心一辈子做个伺候人的丫鬟?
桃花没想到主子如此掏心掏肺,换来的就是这心肠歹毒的挑拨离间,一气之下扬起了巴掌“咣…”一声愤怒甩在顾瑾脸上,“我不许你这么说她,你个狼心狗肺的蛇蝎女人,你哪点配的上做她姐姐,做徐家的女儿,老夫人瞎了眼才把你错认成大小姐,我就是个丫鬟,我就愿意一辈子伺候徐凤娇,怎么了?”
鲜亮的巴掌印红通通盖住了半边小脸,顾瑾“噗”一声吐出血水,擦去嘴角的血迹,慢慢转过脸来,扯出个诡异的笑,音调却越发柔和,听者都能感觉出渗进骨子里的阴森寒意“这可是你说的…”
桃花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打了可怕的女人,眼底的惧意被急泛而上的泪水瞬间淹没,她没料到自己怎么就找了她的道,惹急了睚眦必报的女人,以后可就…
“大小姐,老夫人叫您用午膳。”丫鬟进了门就感觉周围的水汽凝结成了冰块,担心的四处寻找桃花,却看到她梳妆镜边害怕发抖的孤立身影,平时最为淡定从容的桃花从来没展露的一面,再者徐府对顾瑾的事迹传的沸沸扬扬,神乎其神,双腿一软,这明明是躬身福礼就不由自主的成了磕头俯卧的姿态。
一举一动让顾瑾哭笑不得,她真有那么可怕?柔声道“起来吧,我这就去”
眼见桃花也要怯怯跟来,眼里闪过一抹冷光,微微皱眉道“梨花阴干,泡清茶入口浓郁香甜,可入药入食,你去树上摘一蓝子来,要颗颗花粒饱满,切忌不可毁伤树干,满山杂桃树也赔不起一颗苗。”
听着顾瑾讥讽的侮辱,桃花眼里闪过几乎看不见的一点点反抗的厉色,眨眼却跟着握紧而又松开的拳头恢复成颓废悲苦的无奈,鲜血如含苞待放的红梅从咬破的樱唇滴落,我忠心护住有什么错?
顾瑾换了件衣服,观摩完她神色转变,才慢吞吞向二老住处走去,小妞还挺强悍,这巴掌打的够狠的啊!
“爹,娘!”二老早早就在桌前等候,顾瑾笑意朗朗叫出声来,视线有意无意从白暖烟脸上瞥过,苍白的脸庞比昨日又多了些血色,针灸通穴虽疼痛难捱,但事实证明还能排出点滞气。
“冰冰,就等你了,你也真是的,种花养草的费神粗活吩咐给下人就好了,非要自己忙活,累坏了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岂不是要心疼死!”白暖烟嫣然巧笑,虽是病妇,但美人就是美人,再病弱也盖不住漾人心神的妍姿俏丽,瞧咱望着痴呆的徐良大人。
字里行间慈母般浓浓的关爱和宠溺让顾瑾两颊笑涡愈加柔和脱俗,晶莹的琉璃瞳皎如秋月般浩渺生辉,“闲着也是闲着,下人哪懂得轻重之分,也不能浪费了了爹爹的一番好意不是?”顾瑾看着徐良傻呵呵盯着美娇妻口水都流出来了,加重了语气,“爹爹,你说是不是啊?”
徐良如梦睡醒,“什么!”眼神还黏在白暖烟秀美的脸庞上。
顾瑾戏谑鄙视道“我说‘秀色可餐!’”徐良还是没走出艳想中,居然随身附和“对,对!”
顾瑾实在忍不住和妇人相视一笑,徐良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破天荒挂起两朵红云,察觉到妻子让你再放肆的警告眼神,眼睛再不敢往白暖烟身上乱瞅。
掌勺给白暖烟盛了一碗旱莲草红枣汤,顾瑾瞧了瞧内殿,又往门外四处看了看,狐疑道“妹妹呢!怎不见回来吃饭?”
白暖烟两手接过汤,笑的更加甜美明媚“今早就让夫家人接走了,倒是你,冰儿!”这才细细看起顾瑾,不觉忽然惊叫一声“呀….”
吓得徐良面色惨白,拉住白暖烟素手四下打量“夫人,是不是哪里又痛了?”
白暖烟翻了个白眼,拍掉徐良好心的狼爪“不是我啦,是冰儿,脸是怎么弄得?”
顾瑾惊讶于聊得太开心,自己都忘了处理脸上的伤,暖流就像小溪历尽波折回归大海的一刹那流遍全身,眼眸绽放出更加晶亮的神采“小伤而已,不小心被野猫挠了!”
白暖烟起身惶急要找药膏,被顾瑾制止“饭凉了,对肝脏不好,我自己来就行了!”说完到卧室找消肿药膏,徐良的紧张一下子转化成不冷不淡,“夫人多虑了,冰儿自己精通医术,小伤难不倒她的!”
话一出,白暖烟脸色就变冷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娇讹一声“怎么说话呢?”徐良心不甘情不愿弱弱噤了声,一百万两银子啊,买了几棵破树啥都没了!那可是老子勤勤恳恳大半生“贪”的养老金。
妻管严,顾瑾拿棉签蘸了点药酒,凉凉丝意舒服掠过肿成个馒头,火辣辣疼的半边脸,一时半会消不下来,可怎么见人“娘,家里有冰块吗?”
白暖烟高兴道“有!”起身不顾徐良的反对到冰窖那冰块去了。顾瑾只要理她,比吃了蜜都欢乐。
这些天,顾瑾无论提再难的要求,白暖烟全都尽力做到,义无反顾的为她着想,不感动是假的,心下就做了个重要决定,慎重启用第三个代号徐冰,就让“顾瑾”随风而去吧!
白暖烟走后,徐冰若无其事坐在凳子上盛了米饭,优雅吃起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吃对皮肤大大的不好,而徐冰还是对“美”挑剔到家的怪人,怎么能虐待自己呢?
徐冰自动忽略徐良要擦枪走火的凶恶视线,疑惑道“爹爹,你怎么不吃啊,今天的午饭还不错啊!”
徐良骨骼捏的咯吱响,筷子在他手里慢慢的变短变弯,接着“啪”的一声,折断了。
徐冰咂咂嘴,在一旁调侃“朽木就是朽木,爹爹,等我的梨树长个两三年就砍一棵给你做筷子好不好,那触感比婴儿的娇嫩肌肤还要滑三分,檀木飘香,配上米酒佳肴简直就是人生一大快事!”
“啪!”的一声,米饭洒落满桌,徐良手中的碗捏的四分五裂,顾瑾一怔,把头埋进碗里悻悻然不敢说话,吃起饭来。
还没消停一会,顾瑾又忍不住犯了好奇的毛病“爹爹,今个上朝怎么样?”
徐良阴灰着面无表情的冷脸,但并没有拒绝回答顾瑾的问题“不怎么样,还不是每天蝗虫水旱,涝灾赋税,大臣们能说会道,口若悬河,方案提了又提,有什么用?全是一群纸上谈兵,光说不练的老狐狸,一到了捐款募资,都快退到殿门外了,笑着打哈哈,顾左右而言他的有,说的自己凄惨无比,拖家带口的也有,甚至直接装没听见在殿内睡着的也有。”
徐冰放下碗,抽出丝绢轻轻擦了擦嘴,淡笑道“爹爹,你是哪种人呢,其实你可以带头捐一点,说不定太后凤颜开怀,还能给你再升一级,咱徐家又能耀祖门楣了!”
徐良噙着冷光,冷哼一声,“我还有钱吗?”
徐冰像没听到他的话,拖着腮帮子,眼神上眺,盯着屋外明晃晃刺眼的日光“最近廉城的灾民涌进不少,爹爹,不如你开设锅棚施斋救灾,他们都好可怜啊!”
徐良终于被逼得崩溃了,扯着粗脖子跳脚大骂“你爹我徐家几百口人要养活呢,买树的时候你怎么没想着先救济百姓呢….”
正骂的爽,白暖烟适时进门,徐冰看也不看张着嘴吃瘪的苦逼徐良,顶起灿烂小脸迎上白暖烟“娘….”白暖烟慈爱摸摸徐冰的头发,把布包裹着的碎冰块敷在浮肿的柔嫩皮肤上,心疼道“冰冰,怎么不小心呢”
徐冰剪水双瞳弯成好看的月牙,兴奋道“在所难免,等把猫儿训练好了,就是给凤娇妹妹的宝贝!”
白暖烟轻刮了一下女儿的秀鼻,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徐良道“古先生来了,已经在偏殿等候,赶紧去吧,别怠慢了人家!”
徐冰心里徒然一震,脸上连她也没发现的僵硬“古先生?”
白暖烟揭开徐冰脸上的冰袋,瞅了瞅再次换了一面敷上“是啊,自从你爹那次在朝堂上给廉瑄王爷说情后,这个古敬古先生就成了咱们家的常客,一有时间就和你爹下下棋,喝喝茶,私交不错,言辞恳切,人看着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
徐冰由嬉笑转化为难得的正经,“爹爹,我也能去么?”
徐良一下也不思索,立刻否决“女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跟着掺和啥?”
徐冰扬起脑袋,嘴角勾起完美而自信的璀璨弧度,笑的妖艳夺人道“我记得有个叫灵奇的,痴迷于医术,啧啧,妙手回春啊,出神入化啊,但除了王府之外,不给任何人问诊,或许娘的病就能彻底根治呢!”
徐良一听就动了心,咕噜咕噜地转着眼球左右权衡,一看这个样子白暖烟就知道他又动了邪心,刚要叱责,徐冰继续抛诱饵“爹爹,我懂晴天留人情,雨天好借伞的道理,古先生是廉瑄王爷的幕僚,刚搭上这条长线将来用处极大,万万不可贸然断送,这次就让孩儿出面,不求人不伤情,自然也能把灵奇引到府里!”
徐良眯起眼睛,严重怀疑“你真有这能耐?”
徐冰挽着白暖烟白藕玉臂,撒娇道“试试看不就知道了,爹爹又不损失什么!”
白暖烟看见顾瑾期待的眼神,不忍心让她落空,缓了缓神色“就让冰儿去吧!”
美娇妻求情,给足了徐良面子,心里其实早就答应下来,面上还难为情“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徐冰朝白暖烟一挤眼,小孩心性逗得白暖烟笑的合不拢嘴,“爹爹,你先走,我收拾一下就来!”
小家伙跑了一个晚上,差不多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