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真是急躁。”洺悕张开嘴巴啊呜一口把点心咬掉了半块,半是嫌弃地说道:“静而不睿处之,杀手做到这份上实在是失败。”
楚宸枋漫不经心的扫视着桌面上淬了毒的匕首刀剑,似是敷衍地说道:“准备还是很齐全的。”洺悕叼着另外半块点心,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些御前禁卫军死到哪里去了?”楚宸枋抬了抬眉眼,方才正色了几分:“训练。”“当真是齐全。”洺悕咯咯笑着。楚宸枋皱了皱眉头,有些在意洺悕刚才说的话。突然眼睛里闪过一束冷光,挑了挑眉梢开口道:“你是说···”“停。”洺悕打断了楚宸枋的话,捻起瓷盘另外一块点心凑到嘴边,笑:“果然很聪明,知道就可以了。”隔墙有耳,有些话呢,不必完全说出来。
“不止不休。”楚宸枋无奈,深深的看了一眼朱门外来来往往的宫人,有些迷茫和疲惫。
策划这场刺杀的人很有头脑,特地挑的是御前禁卫军不在的时候,先且不说他怎么得到的消息,可就是挑在了这个时候,让人寻味。前文说过,御前禁卫军和百里族亲军狐莲算是友军,狐莲的训练一般和御前禁卫军是同步的,所以狐莲亲军可以得知御前禁卫军的所有动态——这意味着,御前禁卫军的所有动态,被捏在了百里族的手中。
宴试调拨的是皇城守卫军里面的士兵,约调拨了七千人左右,按理来说绝对不会输给仅仅只有一千五百人的御前禁卫军。但是御前禁卫军是天朝第一铁军,百里族狐莲亲军为其次,光这名称就让人觉得七千人还不如这一千五百人。这个时候皇帝遇刺,无疑是又给了御前禁卫军一层光勋,可这一层光勋,却很容易就连累到了狐莲。
也许你听得有些晕,那我们直接一点,刺杀策划者想要一石二鸟,杀了皇上,以之降罪于百里族。人心叵测,只要有了怀疑的苗头,那么,百里族就是没有做这些事情也会变出一堆的证据——想要覆灭百里族的人不止一两个,想他们是很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的。那个时候,天朝大乱,一些人就可以得到他们想要的,比如金钱利益,比如权力地位,甚至是,浮楚的万里疆土。
洺悕心里咯噔一下,有些窒息——突然想起了一双眼睛,一双淡笑天下势在必得眼睛,一双光芒灼灼坚定无比的眼睛。会是他么?洺悕在大脑里小心翼翼地问着自己,然后迅速地、本能一般地摇了摇头:他不会危及百里家,不会。
“你怎么了?”楚宸枋突然开口问道。洺悕猛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血玉样的瞳孔,里面映着她的样子,好看得无发言语。“没有。”洺悕强撑着微笑,再次摇了摇头,:“只是在想,到底谁要杀楚皇,又为什么那么急。”楚宸枋听了这话,仿佛又陷入了思索:朽儿说得对,为什么这个人会这么急呢?
洺悕看了看楚宸枋,决定还是不打扰他了,右手支在了扶手上,顶着下巴微仰着头,左手指腹在檀木扶手面缘顺时针旋转,缓慢地,一圈又一圈。
两个人之间是满满的寂静,在这一个瞬间,仿佛连时间也顿住了脚步,随着楚宸枋浅浅的呼吸,随着洺悕旋转的速度,轻轻浅浅。
“罪臣琥珀,前来叩见弈王殿下。”一个沉稳的男声打破了寂静,惊得洺悕差点跳起来打翻瓷盘。
“琥珀啊,起来吧,起来说话。”楚宸枋似乎也被吓得不轻,但还是很快缓过了神来,尴尬地微笑着说道。被称为‘琥珀’的男子没有站起身来,依然保持者单膝跪的的姿态。洺悕右手抚着胸口,心脏的跳动频率渐渐正常了下来,然后洺悕就开始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天外来客’。
看样子是御前禁卫军,铠甲还穿在身上,心脏片上的位置甲片上面刻着一个小楷的‘御’,用银色的漆涂抹了。青丝束于发顶,眉清目秀就不用说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洺悕还真没怎么见过对不起观众的人,美男榜地走,美女满天飞。墨色的棉质衣服,仿佛还沾染着尘土的气息,右手支地,有多年习武练出的、薄薄的茧子。
琥珀?洺悕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很不厚道地想起了某部日本动漫中的那个被四魂之玉控制过的少年,不由得发笑——不过,眼前这个透着英伟风范的男子,实在是形象差太远啊。
“不必如此,这件事不完全是你的错。”楚宸枋尽量平静地说道。“请王爷示罪。”男子很坚持。
楚宸枋眉头一跳,有几分无奈的说道:“你到底是想怎么样?”“末将自愿领罚。”男子看起来就是块木头。
“罚什么?根据哪一条军法本王要罚你了。”楚宸枋已经有些生气的兆头了。男子沉默,但还是没有起身。
“御前禁卫军卫长君琥珀,关于此事,本王自会从长计议,还不用你来左右本王的想法。”楚宸枋厉声道。
“罪臣无此意。”君琥珀沉声应道。“那就下去吧。”楚宸枋长长舒了一口气,巴不得这个什么事情都当真的卫长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看不见的话最好。
“罪臣领命。”君琥珀站起来行了一个军礼,沉默地退了下去。
“御前禁卫军?”洺悕饶有兴趣地看着楚宸枋,带着几分探究。楚宸枋长长叹了一口气,突出了一句言不由衷:“这小子怎么就是不会和蓝语学着点呢?亏他还是前辈。”
御前禁卫军,隶属摄政王,是历代楚皇的有生力量,也是最直接的力量。说得简单一些,这个御前禁卫军就相当于由摄政王亲自培养,皇帝卫士一样的存在。说得通俗一点势利一点,就是皇帝没时间懒得弄就叫摄政王出钱出力给他雇保镖。这一届的御前禁卫军大部分是由弈王亲自培养的新晋将士,甚至有一部分伴随年轻的弈王驰骋过疆场。
而这个君琥珀则是御前禁卫军之中最优秀的士兵,但不是最优秀的将领。原本御前禁卫军是在君琥珀兄长君还的手上,君还是个优秀的将领优秀的士兵,曾经随着百里睿的大军南征北战许久。但是去年君还突然在运送粮草的路上遭遇劫匪,莫名失踪,至今也是了无音讯。然后这个君琥珀就很沉默地挑起了君家的担子,上书皇帝要来了御前禁卫军卫长的身份,正儿八经地上任了。
这个君琥珀认真严谨,虽然不善兵法但也还是治军有方,可楚宸枋就是吃不消他这个性子,什么都要论出个是非来,论不出来绝对不会罢休。有些事情很玄乎的,要靠猜的,可怜君琥珀就是没这个天分,倒是让楚宸枋了解到了什么叫做苦不堪言。就是蓝语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哦都比君琥珀聪颖几分,真是让楚宸枋觉得无奈至极。
“玉不琢,不成器。”洺悕摇晃着脑袋,似有深意地念出了这一句,看一眼楚宸枋笑了笑。“好好好,我慢慢磨,满满琢。”楚宸枋敷衍似的应付了几句,就闭口不言了。洺悕眼睛转了转,立刻明白楚宸枋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和她说,而且是相当有意思的事情。洺悕挑了挑眉,微笑,不急不躁地等待着。
“皇宫晚宴,风雨欲歇,亦欲来。”
华贵衣衫,金钗满头,胭脂如是,方得满树梨花压海棠,一春更竟一春荣。
“你不需要说任何一个字,沉默就对了。”楚宸枋压低了生硬对身后的洺悕说道:“燥则露怯,多言则变亦更。”洺悕站在楚宸枋轮椅后面缓慢地推动着,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知道了。”楚宸枋深深吐了一口气,生出了几抹担忧和不安。
楚宸枋落座之后,洺悕也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一侧,微微垂着头,很安静。楚宸枋偏了偏视线,将洺悕安静的侧颜映在眼中,微微笑着。
这样安静乖巧的朽儿,也有别样的恬淡美丽。
“朽儿?”百里轩有些疑惑地走了过来,打量着静坐一旁的洺悕,语气中有些疑惑。洺悕扬起了头微笑,然后点了点头。现在晚宴还没有开始,允许自由走动。皇帝皇后还未出场,倒是一些年轻公子小姐遍布厅堂。白日里的刺杀事件就这么被压了过去,悄无声息。如果不是朽儿拔刀力斩的样子真实得让人战栗,百里轩可能会怀疑那件事到底有没有发生过。
当时的朽儿,真的吓到了百里轩。
那样狠绝的手段,却是用风轻云淡的神色一掠而过,极其的虚渺,就像幻境一般;可是,那喷洒出来的鲜血爬上了少年素净的衣襟时,百里轩感受到了骨头里衍生出的寒冷。甚至有一个瞬间,惊叫都要冲出喉咙。百里轩仔细地回忆着朽儿把匕首刺进刺客心脏的时候,眼里一样的光芒。
不是恐惧,更不是愉悦什么的。极淡极淡的色彩,几近于是无色,那样渲染着墨色瞳孔的不悲不喜,更让人觉得仿佛修罗转世,站在你的面前妖娆微笑。
洺悕张了张嘴,才轻轻道出一句:“轩哥。”空灵的声音,犹如百灵夜啼,带着几分凄哀,却是美进了骨子里。
百里轩不语,只是弯下了腰,凑近了洺悕。
‘洺悕’有些惊讶,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突然感觉到一个利物顶在了自己的喉咙上,刺得生疼。‘洺悕’讶然叫出了声音:“轩哥···”“你是谁?”百里轩的声音有几分危险。一直坐在一边的楚宸枋无奈地笑了笑——百里轩,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好歹,好歹我也是个王爷不是。
‘洺悕’声音变得泫然欲泣,委屈地说出了一句话,雷得百里轩想死:
“我是蓝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