洺悕一愣,颇有几分讶然。
这几天来听身边的人或多或少的介绍,她也知道了一些有关这位年轻弈王的事情。她知道他九岁封王,上一代楚皇死后,他就成为了浮楚的摄政王,年纪轻轻就助皇兄把持朝堂;她知道他母族身份显赫,与当今皇上虽是同父异母,交情却是非常人可比拟;她知道他天资非凡十几岁就开始征战沙场,是少见的年轻将军;她知道他权势遮天,若他想反,浮楚不过是囊中之物···
但她没想到,他竟是如此任性妄为。
洺悕可以确定,这句话是没有经过大脑仔细思考的‘肺腑之言’,以楚宸枋的头脑就算稍微想想也不可能不清楚,这话若是传出去,那可是谋反之罪。纵然他权势再大,要是朝中有人故意要陷害于他,他大可拿此事大做文章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就算楚宸枋有那个手腕把这件事压下去了,外面对他的评价也会不同往昔。民心失,失势也就不远了。
“宸枋!”百里轩自然想到了这一层关系,压低了声音喝止楚宸枋几乎等同于寻死的举动。梨悠也是聪明人,知晓其中利弊,几步上前探头向外,确定没人后再关上门窗。
洺悕转回了身来,站在楚宸枋的面前。面容精致不可方物的少年脸色平静,似乎刚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朽儿,你听我说这件事···”百里轩扳过了洺悕的肩——他是不会说的,梨悠也是聪明人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就是怕这个很是任性的妹妹为了一时报复楚宸枋而将此事说出去,毁了楚宸枋。
洺悕看着百里轩的眼睛,翘唇一笑。百里轩愣住了。
“豪爽。”洺悕略斜着眼睛,看着很是淡定的楚宸枋,绛唇轻启,赞了一句。“言重。”楚宸枋笑了一下,仿佛早就知道洺悕会这么说一样。“就凭这句话,我百里朽儿承认你这个弈王爷。”洺悕挣脱了百里轩的手,看着楚宸枋的目光中有不加掩饰的欣赏。
“过奖。”楚宸枋笑容淡淡,没有丝毫的意外。
百里轩和梨悠反而是被两人这一来一去给弄懵了——这,这都什么和什么?
“走吧。”洺悕绕到了楚宸枋的身后,伸出手来尝试着推动了一下那华丽的轮椅——还行,推得动。百里轩愣在原地,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行动的能力。“大哥,刚才是你在催我们诶。”洺悕拿着伞,在门口撑开对身后的百里轩说道。
“呵呵···知道了。”百里轩轻声笑了笑,摇着头拿起了支在门旁边的深蓝色竹伞,率先一步走出了木门。“小悠,我们走咯。”洺悕回头,冲着梨悠倾颜一笑。梨悠点了点头,浅勾唇角。
“呐呐,是你自己愿意共伞的啊,这伞本来就小的,你别抱怨诶!”洺悕的声音略略上扬,有些调笑的意味。
“言既出,何来反悔之意?”楚宸枋的声音魅惑如妖,隐隐显出几抹温柔的味道。
“你说话真酸···”
梨悠站在小筑门口,看着三个人的身影渐渐远去,那大红色的衣袍似乎还徘徊在眼前——梨悠摇摇头,心中苦笑:丫头呀,你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呢?这样轻易地做到了,我努力那么久也无法完成的事情。
百里朽儿,你真是神奇。
现在呢,我们来挽回一下百里轩那零散的对族宴的介绍好了。
族宴,从名字上多少也可以猜出一点端倪——百里族的宴会。族宴是分两处进行的:一部分是同龄的子辈,另外一部分就是族中长老和朝中大臣、皇族人士。百里族的族宴不定期每年一次,所有嫡系子辈都要先去拜访另外一部分的客人和长老,然后再参加年轻人的族宴。
族宴是百里家从浮楚成立以来就定下的传统,原意是长辈与子辈的会面和子辈之间的交流如此云云。经过百年兴衰和世道起落,族宴的内容也更为开放,成为了年轻人的天下。当然,长一辈在退出的同时,也将族宴的实质性质变了味道——类似于相亲会。
京城上下两大‘相亲会’就是皇宴和百里族宴。皇宴不必多说,百里族宴则是所有未嫁未娶官宦世家之后向往的盛宴。相较于在皇宫之内举行的皇宴,百里族宴也更为自然洒脱,更为无拘无束。况且百里家世代将门,男子必是将武之才,女子必是窈窕灵巧这等虚名也传遍了天下,反而是便宜了百里琨这等货色。
百里琨纵然才德非上乘,但毕竟是百里之后,仕途的光明还是不可否认的。因为百里家一味护短,倒也不是没惹出乱子。可这将门世家随便数数就是功名赫赫,拜严格的家规所赐,犯的事情也不会大到哪里去,皇帝也就不好拿他们怎么办。
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浮楚的军事力量,就是由百里家世代武装起来的。如果浮楚失了百里一族,在二十年之内都不可能平息内部战乱和外部战乱。
现在咱们把话题扯回来,在百里轩一行人来到之前,族宴早就已经开始了。
“百里轩那混蛋怎么还没来!?”百里蔓儿怒火中烧地低声斥骂着家仆,还必须装着一副良家淑女的样子面对众人——她可保证不了自己能撑多久!“小四···大哥怎么说也是未来家主,你叫他···”百里琨凑了过来,心中五味陈杂地点评着百里蔓儿刚才那一句中性十足的‘混蛋’。
“老娘叫他什么用你管?!”百里蔓儿本来就不爽到了极点,百里琨送上来让她骂的举动简直是蠢到了极点,既然这孩子缺心眼要替妹妹分忧,百里蔓儿也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是吧?
百里蔓儿干脆彻底抛却了百里家教导的什么女子礼仪,应做什么不应做什么,低声骂了百里琨一个狗血淋头:“你什么时候想起你自己还是我三哥了?!我忙的时候你滚到哪里去了?!现在和我在这里得瑟个不停算什么?!百里琨你说,算什么!?”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的儿子就走到了百里蔓儿面前,相当礼貌的问了一句:“不知百里小姐可否与在下同坐?”言罢,看向自己原来的位置——一对才子佳人已经黏在一起了,那位佳人还回过头来,给这位户部尚书之子一个抱歉的眼神。
百里蔓儿凶神恶煞的神色立刻转变,温柔如水和气如春,在明黄色罗裙的衬托之下简直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淑女典范中的典范:“自是不会在意,委屈了唐公子才是。”声音很轻,笑意盈盈如波,仿佛初春第一朵花苞绽放,柔软细腻也不失高贵韵味。
佳人如玉,面若桃花。那位唐公子自然是立即心跳加速,脸色如绯了一下,末了还是文质彬彬客气了一句:“百里小姐言重。”百里蔓儿给百里琨丢了个眼神,立马笑容轻柔地和唐公子聊了起来,仿佛刚才那一场斥骂从不存在。
百里琨识趣地推到了一边,看着和户部尚书之子交谈甚欢掩面而笑的蔓儿,张了张嘴,发觉自己真是说不出什么了。
百里家九个孩子,有能力掌家的子辈还真的是只有两个人——长女百里云心和四女百里蔓儿。
百里云心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升官了,去管皇宫管**了,偌大的百里家子辈中真正掌管家中事务的,也就是百里蔓儿了。大哥虽也不是什么凡物,府中事务也倒也是可以得心应手上得了,可人家一年到头忙的要死东征西战南防北守,这次回家待几个月都是极为难得的休息,再委屈劳烦他掌家,未免实在不人道。
百里蔓儿的性格在九个嫡系中算是最为泼辣的,好在她不像七女百里仙仙一样刁蛮任性,小孩心性干什么都是天大地大我最大。蔓儿知道什么时候该冷静,识大体也知大局,所以才在百里家周旋得游刃有余。蔓儿在面对姊妹朋友的时候那是一个蛮横刁泼,可是对外人、长辈都是好女孩做派,完美的塑造了一个持家御人皆为所长的妻子优秀人选。
···是不是觉得很是神奇?是不是很奇怪这么沉闷的将门世家竟然培养出了···如此形形色色,各具特色的极品人类?
简单说一下,就是物极必反。
“···是么?那唐公子可真是才华横溢。”百里蔓儿眉眼弯弯,左手扶住袖口,右手拿起了茶杯,以袖为障品了一口杯中的黄茶,又轻轻放了回去。“哪里哪里,百里小姐还未嫁人就以持家有方的美名可是唐某所不及的。”唐公子似乎很是高兴于美人有些客套的的赞美。
“小女子空得虚名,不足挂齿。”百里蔓儿极其虚伪地谦虚着。“百里小姐这话可就不对了···”唐公子连忙摇头,刚欲说话却被一旁匆匆赶来的百里家丁打断:“四小姐!”
百里蔓儿表面上皱了皱眉,心里却是在给这个家丁加薪——终于摆脱这个家伙了!烦都烦死了!百里蔓儿站起了身,盈盈一拜:“家中有些琐碎事务,扰了唐公子的雅兴,小女子在此道歉了。”
“无妨无妨,百里小姐大可以去处理一下再回来。”唐公子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丝毫都不在意这一时半刻。百里蔓儿轻笑,慢步轻摇地去了家丁那一边。
“有事说事,快点!”百里蔓儿低声催促着。
“哦,哦。”这家丁一看就是新来的,完全没有适应自家小姐这飞速的变化:“奴才是来告诉四小姐···”
“百里兄可是迟到了啊!”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在身后。
然后,一袭青衣走进了众人的视野:“在下有事缠身,扰了大家的兴致,真是不好意思了。”